贾靖捡起了碟子，翻来覆去地看。刚才的突发状况好像打断了它们的仪式，让它再一次终止下来。
“这可真是个大问题……”
确定没有其它异样之后，贾靖踏出了卫生间，客厅里的工具箱被打开了，自己放在里头的蜡烛被取了出来，此刻正在桌面上燃烧着，表面明明有蜡油下坠的趋势，但是底部却没有积累起蜡油。
“你应该不是这个世界的物品吧。”贾靖一口气将它的火焰吹灭，弯起手指轻弹了它的身躯，自言自语道“照着蜡烛这样反向生长的趋势，更像是从另一个世界燃烧过来。”半根筷子高的蜡烛轻轻颤了颤，像是在不悦地控诉。
这一次，他没有铲去它，而是任由它继续伫立在桌面上，自己则重新打开所有的灯，随即虚弱地钻回卧室。
说实话，贾靖一点也不困，他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精神上至少是饱满的。但是，他躯体上的后遗症还没有彻底好去，现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感觉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暖流在慢慢游走，返还给他肌体的力量。
枕着又凉又硬的枕头，贾靖的思绪在向外不断延伸。在他看来，打断仪式而使那四个灵体召唤不出碟仙并不像是出于自己的原因。毕竟这段时间合适的机会有很多，他们完全可以在自己外出早市之际成功召唤，而在那时，恰好必需物品都在。但实际上却没有，它们只是一遍遍地在房间里出现，就像约定好的日常一样。
因此，他有一个猜想，会不会……它们只是一种类似投影的存在，它们其实只做过一次类似的活动，然后在这次任务里被拆分、拉长，然后重复出现。结合刚才的遭遇的话，就还要二次补充一条线索：我会在它们介入自己生活的一刻，也对它们产生影响。
就拿刚才的所见所闻来做比方，本来它们捡完碟子就会回去继续仪式，但自己的一踢，改变了原先的进程，衍生出了浴室查探的剧情，也就类似改变历史一样。但当自己与它们真正见面时，连接自己与它们的那个通道就关闭了。但很显然，这种通道会随着任务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稳定，最后即使站在眼前都不成问题。
贾靖举起手，把碟子对向电灯。
碟仙……
他喃喃着那句话，不顾眼前光影变幻，淡棕色的眼眸注视良久，才堪堪眨了一眼。
不对啊！自己就身处在死者的世界，那还要召什么碟仙过来呢？请她回家来看看风景吗？相反，倒是自己这边的鬼魂们更容易被召唤过去吧。贾靖一拍脑袋，责备自己又一根筋地犯蠢了。
他尝试着在脑海里构建那个场景：寂静幽深的房间里，客厅那方桌子旁坐着四个飘渺的人影，它们都伸出手指向桌子中心，随着同一个方向挪动着手臂。随着通道的开启，它们指向的那只碟子便会震动，爆发出强劲的吸力。
“是该去拜访一次王婆的家了。”
贾靖之前的探索重心一直聚焦在胡叔身上，不止是由于他手上沾有多条人命那么简单，他的行事风格等等都有令人戒备的点。可是他慢慢发现，作为杀人者的胡叔，并没有自己想要的那么多线索，正如你想在古代行刑后询问刽子手死者为什么死一个道理，他们只是执行，无须过问缘由。
那真正掌握生死的判官呢？在这个不大的灵宅里，最有可能的就是王婆了吧。她那种虚假的笑脸以及偶然间泄露出来的狠辣，都在指向她潜在的危险性。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而且，想想早市时那些孤魂野鬼们看待她的目光，怯懦、惊恐，好像是一个霸道煞星。饶是凶狠如胡叔这样的人，在王婆面前也是毕恭毕敬。也就是说，从头到尾，王婆才是灵宅的怨气源头！
而在贾靖面前的选择很简单，就是从她掌管的灵宅里脱离出去，怎么逃？没准，就是和她对抗，将她从这里清理出去，没有源头的灵宅自然就会土崩瓦解，沦为一片无主之地。之前自己也想过生路在报纸上，但估计记载的就是关于王婆主导灵宅的前因后果吧。
至于那个碟子没准就是解决一切的道具，不是在做招魂游戏吗？他这就把一个怨灵老太婆传过来！
如此想着，他不觉有些兴奋与激动，他还从未做过如此大胆的事。
“是见得多了，耳濡目染了吧……”
躺得久了，贾靖从床上翻身坐起，揉了揉脊背。他紧皱着眉头，上牙咬着下唇，清理王婆说起来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可是奉行起来难度可能要翻上数倍。对方可不傻，不会木愣愣地等待贾靖的正义制裁。
至于报纸的下落，贾靖曾记得第一次发现丁莹的笔记时见过，可是第二次来到胡叔的家中时却已经被收拾掉了。如果他没有将其丢弃，没准王婆的家会是一个收容处，这些报纸也是她出钱订阅的。至于张汉，从每天的作息规律去看，也不像是一个能贮藏起报纸的人，这就排除在外了。
就凭这两点可能性的结合，贾靖就有充足的理由去走一遭。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夜半的11点43分又到了，每到这个点他总是犯困，就算他怎么去强迫自己，就是克制不住。唯一的例外，就是第二夜的雨夜。倒到表世界去看，那就是午时三刻，这时候正是阳气最盛之…时…
两根神经在最后一刹那仿佛成功搭上了线，传递过来一小段脑电波，但贾靖的“主机”早已濒临断电黑屏，早就没有那个空闲去处理了。
门外，胡叔的房门慢悠悠地敞开，披头散发的他反穿着拖鞋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那把消防斧。
他耷拉着头颅，眼神无神地看向脚尖的地面，就这样蹒跚地在走廊上来回巡弋，时而上楼去到那空无一物的高层楼，时而站在张汉的门前听那雷震似的呼噜声，嘴巴里嘟嘟囔囔着，给自己讲着耳熟能详的故事。
直到最后，才怔怔地立在贾靖的门前，看着灯火通明的房间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喉咙艰难地滚动，翕动的嘴缓缓地挤出几个字：“怎么……还活着？”
他猛地把脸贴向窗口，发出重重的“咣当”一声，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痛。他满是血丝的眼睛从那小小的窗户缝隙里看进去，呼出的粗气绝大部分都打回他那癫狂扭曲的脸上。
而房间中的贾靖，此刻正睡得很沉，嘴角带有一丝笑意，像是遇见了美好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