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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文网 > 玄幻魔法 > 蛋糕店的美术生 > 第二百二十六章 有梦(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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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有梦(四)

“……行了,我要上课了,不跟你聊了。拜拜了啊,晚上微信联系。”

“姑姑再见!”

“哎,侄儿啊,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

田唱还在打电话,可声音听不见了。余正夏彻底没心思去听了。他满脑子只想着一个问题:田唱会不会见到他的异样?他怕田唱知道他没好好穿裤衩,怕田唱知道灰色布块之后的异样,怕田唱闻到跟随在他身上的气味。一路忐忑过后,余正夏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赶紧把门关上,严丝合缝。他要把他的羞赧全部冲掉。调整好架在架子上的莲蓬头,他赶紧将水调到最大档,湍急的凉水打在皮肤和浴室的瓷砖上,再反弹,反弹出细小的水粒儿,落下。他急于将他的羞赧洗掉,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洗得不留任何痕迹。他稍微往后站了站,手垂下去,轻轻往后一拉,边冲洗,边用手指肚上没有角质的地方去擦拭,冲洗擦拭完了,手再轻轻地推回去。再用上午刚放到柜子里的男士沐浴露洗。闻不到令人不悦的消毒液般的气味了。他却安不下心。冲洗完残留在浴室墙壁与地面上的泡沫,用毛巾擦擦身上不带盐分的汗水——沐浴后残留的水珠,穿上四角裤衩,推上浴室的门,拿开床上的枕头,拎起附着层微妙气味的旧裤头,再拿着肥皂盒,去了水房。寝室的洗手池,完全容得下袜子或者围巾一类的小件衣物。可他不愿到洗手池边洗。

手拿旧了的四角裤,余正夏走到水房。一大长条的水池旁,男生们在洗各式各样的大件衣物,在刷鞋,百分之八十,都至少光着膀子,剩下百分之十五则将外面的衣服直接穿到了水房。穿睡衣出来的他,活脱脱一个异类。然而,叫余正夏随大流,比叫他当异类还难受。他太内向了,没怎么试过和同龄伙伴共处,自然也没试过和同龄伙伴光膀子共处。他不是不嫌天热,可没办法,水房没有空调,只好任由棉料子贴着他,制造额外的燥热。

但愿室友们别过来。

不过,即使他们没过来,又能怎么样?他还不是得将洗完的布料晾到寝室的阳台上,供室友们暗地里揣测。都是男生,一见会令他们兴奋的事或者物,就会兴奋得要飞起,兴奋得推测个不停,说不定还会背着余正夏本人的面,兴奋地开始窃窃私语——这些并不是什么低级趣味,可总归不能放到台面上去说。一醒来,他们便都会知道,余正夏去一楼堵头的水房里洗了什么。

忙碌而又凉快的水房里,余正夏寻到了一隅,展开裤衩,打开水龙头,水很快将布料浸湿,深浅不一的灰变成了一整片的深灰。也正是在这时,他发现,他的右后方,水房的窗户旁边,有一台洗衣机,听声音,它的卷筒仿佛在高速旋转。几乎与水龙头开始放水同时,卷筒慢慢减速、停转,洗衣机传出四个小节的《欢乐颂》,声音有些乏味,单调得只有五个不同的音阶。

余正夏攥紧两个拳头,用上全部腕力反复地搓,搓得他都觉得,手里的布要被扯破了。搓了大约一两分钟,水房后面传出一声大喝:

“谁的衣服洗完了?”

余正夏不管。一来,那不是他的衣服;二来,他暂时也不打算用洗衣机洗衣服,有洗完了却没被及时收走的衣物堆在洗衣桶里,并不碍他的事。况且,他有一些复杂的心思,之前没来得及顾上,却在水流声与搓衣服声中,慢慢浮出,浮在他心头。他心里全被这些复杂的心思所占据。

“谁的衣服洗完了?谁的衣服洗完了?”

吼中带上些怒。余正夏仍然不管。肥皂盒空了,肥皂在面料上擦着,像大块橡皮一样地擦着,擦得布料泛些白,擦得四角裤的反面,显而易见地白了一块。难看又难堪的污渍,早已被白色遮盖得看不到了。但在他眼里,它仍在。对于睡眠中所生的不好的念头,他无法释怀,耻于详细描述。他沉浸于耻中,沉浸了许久。

他梦到了一直放在心底深处却始终难以望其项背的姑娘。他和她搭话,和她表白,和她牵手,和她拥抱,和她嘴对嘴,甚至和她进行稍深些的接吻。其实,他没告诉虚幻中的他,他不敢朝她开口,不敢试探她的视线,不敢站到她旁边,甚至不敢承认他对她什么心思。梦境是个好东西,所有现实生活中不敢做的、不敢想的,都没了阻碍,都会迎来水到渠成。

若非区区两个手掌大的布料告诉他,他对她其实是什么心思,他恐怕只会自欺下去。初二以来,他从他的心声中听到的,一直是个能称作完美的谎言:他喜欢她的文字,喜欢她贴在画室宣传板上的山水国画,喜欢她灵性四射的双眸,就像喜欢一切有灵气的事物那样,只有关于美的欣赏,不含男女之情。珠穆朗玛峰山脚下的仰慕者,怎么会对站在八千八百四十四点三三米高处的美人,生出男女之情呢。

喜欢她的所有,却不想和她建立男与女间最深刻的关系,只任凭自己归于她,不妄想她会属于自己。他以前都在这么骗自己,到现在,终于骗不下去了。梦见她,与她相伴,带着心满意足醒来,再去处理甜蜜的美梦给他留下的一些不太好处理的东西。自打当时的初见,他便将她划入了八十辈子都触不到的范围。他以为他接受了现实,然而并没有。他想和她发生些浪漫的联结,浪漫得他简直要想……甚至……那简直是一连串羞耻间最大的一颗。那是在亵渎她,都是在亵渎,难道他不知道吗?赤红蔓延到脖子根,眼镜埋得更低了。

“谁洗完了衣服没拿出来晾?!”又一阵压过水花声的吼,“谁的床单和卫衣?!再不拿,我扔了啊。”

余正夏将水龙头稍稍拧了些,布料上多出几滴水,又多处一股细小的水流。就着水流,他一下一下搓,搓出同样细小的泡沫颗粒,颗粒又被水给冲走。头低得不能再低,眼镜快要砸到洗衣池里。

“再问最后一遍,谁的衣服,赶紧来认领,不然扔掉了啊!”

就在这时,一双塑料拖鞋,拍打在水房的地面,啪嗒啪嗒,由远及近。是机子里衣物的主人。听他说要领回衣服,余正夏才知晓,那是他的上海室友。该不该转过头去打招呼?余正夏心生一瞬间的举棋不定。不转头,没礼貌;转头,无疑会提早出卖他的秘密。他本想能拖多久算多久。

“嗨,睡醒了啊?”余正夏扭头说,装作若无其事,好像仅仅是在洗袜子。

姜天目光落在余正夏手中深得发黑的灰布料,准确无误,像神枪手,一枪击中靶心。他给了余正夏一个耐人寻味的坏笑,再弯下腰,两手贴着筒壁插进去,抱出床单和卫衣:

“怎么,一起床就洗这东西?”

余正夏不想回他好话。姜天果然口无遮拦,一点门都不把的那种。他想甩掉手头洗的四角裤,想一扔了之。但既然被姜天见到了,也就没什么好遮掩躲藏的了。他只是硬着头皮,飞快地回了嘴:

“我就不信,难道你你就没有半夜不得不爬起来洗的时候?”

姜天不惧怕余正夏,只是抱着潮湿的衣服,站在余正夏后边,邪笑着跟他说:

“我猜,你肯定梦见了某——位——老——师。”

“那你倒是猜出个具体姓名啊?”余正夏忍住想叫姜天闭嘴的冲动,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姓苍的还是姓波的?”

“姓甚名谁,我猜不出来。不过……”姜天依然抱着洗衣机里出来的东西,不肯回118,“我猜得出来她穿什么。像你这种斯文败类型的……”

“快回去晾你的床单去,”余正夏搓四角裤的力气大了点,不知道什么是,“好像谁愿意听你分析似的。”

“哎,别急着撵人啊,”姜天站定在水房里,“我还没说完呢,万一猜对了呢?”

“那你猜一下呗,看看对不对。”余正夏说。

“根据你斯文败类的长相类型,”姜天说,“推测您喜欢清纯的眼镜美女——”

“——推荐错了,我不喜欢。”余正夏关掉水龙头,两手拧了好几拧,“给你机会,再推荐一次。”

“那行,”姜天依然抱着床单和卫衣,一点不嫌沉,“再猜一次,推测您推荐邻家大姐姐——”

一位陌生男生放衣服进洗衣机里。转筒里又开始灌水。

“——又推荐错了。”余正夏又打开水龙头,四角裤放到水流下面,“你快回去吧,别在这儿乱给我推荐了。”

“那我回去了,”姜天退后了两步,说,“拜拜了,斯文败类。”

“什么斯文败类,”余正夏说着,再次浸湿了深灰色的布块,“回去收拾你。”

“行,不叫你斯文败类,直接叫你败类吧,不加修饰了。”

余正夏想甩出胳膊,叫手里的东西飞出去,再准确扔到姜天脸上。

“你快回去晾衣服吧,”余正夏看着姜天手里的一堆东西,“不然床单要起褶了。”

“行行行,我回去。”

姜天抱着衣服走了。余正夏继续在水房一隅洗。打肥皂,揉搓,拧干,再浸水,再揉搓,拧干,再打肥皂。他洗了能有足足五分钟。拎着洗好的小布条回118,余正夏听见其余几位室友的七嘴八舌:

“……晚上去密室玩儿呗,就去那个心房,去寂静岭主题的密室,那个最刺激。”

“支持金子哥,去心房去心房去心房。”

“还有小半年就要艺考了,还是不要太嗨比较好。”

“嗨就嗨呗,高考玩耍两不误嘛,咱学设计的,必须得多见识见识。”

“等上了大学再见识呗,也来得及。为了这个,再把练画给耽误了,考不上好学校,就太得不偿失了。”

“哎呀,家毅,我都跟你说了,放风不耽误学习的。”

“你们不担心,我担心啊。吃完饭你们出去玩吧,反正,我得回寝。”

余正夏以最轻的脚步踏进寝室的门。窗帘被拉开一半,大家都醒了。他不想被他们注意到,却还是成功引起了四个人的集体关注。他觉得脸上有蚂蚁在爬,六条腿戳得脸痒。等他再住上几天,蚂蚁应该就会从自己脸上爬下来了吧,他想。三步并作两步,他由寝室过道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压下寝室与阳台间的塑料门的把手。

“天儿啊,我问你,你笑啥呢?笑我们几个比你白啊?”

石金子坐在下铺,一抬头,正好能看见对床上铺正探出头的上海室友。

“我发现,咱寝有个人带着对某位老师思念的痕迹回来了。”

“说不定不是思念某位老师的痕迹,”石金子手指着姜天,说,“是思念你的痕迹。”

眼见情况在往越来越不妙的方向发展,余正夏赶紧辩解:

“我没思念姜天,谁都没思念。我什么都没想,它就这样了……”

“鬼才相信,”姜天拼命将他那张满载好奇的脸往下伸,脑袋仿佛要从上铺滚落下来,“常言道,日有所思,中午有所梦。又有常言道,梦会以一种比较直接的方式指导现实。”

“后面那句是你自己编的吧?”石金子笑着,向上瞪了说话精辟的姜天一眼。

“关你什么事?”姜天分不清平舌与翘舌,愣是将事讲成了四,“能反映事实,怎么说都行。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我们的斯文败类同学?”

全寝哄堂大笑,尤其田唱,笑得跟锤天鼓似的。

“嘘,咱小点儿声,”石金子伸出只指头,放在嘴边,“别的寝可能还有睡午觉的。”

“小点声什么小点声?”没法放肆大笑了,这让姜天相当不满,“现在都几点了,睡什么睡。睡你那啥起来嗨,一直嗨到大天亮——”

“——粗鄙。”龙家毅一直不发言,忽然在这时开口道。

“都已经被我自动过滤了,你咋还说我粗鄙呢?”姜天委屈地问道。

“你以为你过滤了,这歌就不粗鄙了?”龙家毅马上问回去。

“哎哎哎,天儿,刚才你唱的那歌叫什么名儿?”石金子直插进来,“挺好听的。”

“我发微信告诉你吧,”姜天说着,拿起床铺上的手机,“歌的名字比较粗鄙,而且粗鄙得有些过于直接,我怕脏了有的人的耳朵。”

“你直说吧,”石金子摆摆手,示意斜上铺的姜天,“越粗鄙,说出来的效果越好。”

“那我就说了,”姜天忽然变得不苟言笑,“这首歌的名字叫……叫……叫……《那什么什么起来嗨》。不行,我还是说不出口。”

“我看你调戏余正夏的时候表现挺好的。”石金子悠悠地说。

“因为我用的是比较委婉的语言,”姜天说,“你可倒好,非得让我直接讲,这个臣妾可做不到。对了,正夏,刚才你还没回答我呢,我方才说的是不是事实?”

余正夏刚虚掩上了门,正要装过身去,听见姜天这么问,又将它推开些,对卧在各自床上的众人喊道:

“我谁都没梦到,根本就没做梦,它就成这样了,好吗?我再说一遍。”

“我们都不信。”

“你骗幼儿园小孩儿呢吧。”

“小狗才信。”

四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