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看看，你这些照片跟实物符不符？”
“什么跟实物符不符的，”鲍可娜嫌弃道，“我又不是……我是一个人好不好？”
金妍尔忍不住要窃笑，钱真洋坐在旁边，除去迷惑不解的模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唉，小猫又听不懂我们在说啥。”鲍可娜说道，“哎呀，这面怎么还没来？咱等多久了？”
鲍可娜自言自语，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赫然显示六点二十。
“唉，这人多的，还不如学校食堂呢。”鲍可娜悲叹道，“还是玩我的SodaCrush吧。”
“什么crash？”一离了英语听力，钱真洋便好似听不懂单词短语了。
“就是SodaCrush，糖果苏打传奇，糖果传奇的第二代，”鲍可娜边说，边往屏幕上胡乱点点，“强推，强烈推荐，特别好玩的。”
“糖果传奇是啥呀？”钱真洋摇摇头，问，“是不是跟《绝地先锋》差不太多？”
“糖果传奇都出二了？”钱真洋话音还未落，金妍尔便紧跟着问，“一都没玩过呢。”
“没事儿，你还有连糖果传奇都不知道是啥的小伙伴作伴。”鲍可娜说着，手机机身在她手中翻转，翻转个没完，“哎，怎么连小猫的凉拌米线都没好？上回两三分钟早就好了。”
“今天店里人满得要溢出来了。”金妍尔答道。
“长寿面好了！”钱真洋身后，传来一声喝，“你们谁的？”
“我的……我自己来，不用你端……”
老奶奶伸出的两手颤抖着。小服务生没太理她，直接把面碗、勺筷和面巾纸，都放到她面前。
“谢谢……谢谢……”老奶奶连忙道谢。
“这是我们家的特色长寿面，上面用胡萝卜给您刻了‘生日快乐’，”小服务生恭恭敬敬，“请慢用。”
面条上，果然如小服务生所说，摆着四个桔色的大字“生日快乐”，雕刻的痕迹并不精致，甚至有点粗糙，有点歪歪扭扭。老奶奶的双眼，像干涸后又充满水的河，一下子湿润了，恨不得泛起阵阵碧波。她手上，筷子的两个尖试着往一块儿凑，试着夹起几根面来，然而，情理之中，每次都失败了。夹了个空，夹了个空，夹了个空，又夹了个空。面条沉了汤面的底儿，溅起小小的汤花儿来，一遍又一遍。金妍尔她们三个，注意到仿佛永远吃不到面的老奶奶，带着同情和怜悯，面面相觑。相觑完，她们又都低下头，好似在对着桌子底下放空。几秒过后，鲍可娜率先开口：
“小猫，你看后面，你的米线好了，马上就来。”
“别听她的，她骗你的。”金妍尔连忙说道。
将信将疑，钱真洋转过头，瞧见后方一位男服务生，手上的确端着枚大玻璃碗。她看不太清，但她知道，大碗里的花花绿绿，正是她要的凉拌米线。男服务生径直从过道后边走到过道前边，对钱真洋理都没理。
“可娜，你又骗我，”按鲍可娜的话说，钱真洋现在的状态，可以概括为“生无可恋”，“本来我肚子就饿得难受，你还骗我。”
“怎么了？”鲍可娜笑笑，右手又在摆弄睫毛，她好似完全忘了，方才她那两根睫毛，是怎么掉的，“你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啦？”
“我就说她在骗你，你非不听，”面对钱真洋，金妍尔一脸无奈，“她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怎么总上骗受当。”
“噢，我的天哪，咱班语文课代表居然这么学语文的，看来咱班月考语文药丸哪。”鲍可娜说着，胳膊一摊。
“后边来人了。”钱真洋向后瞥一眼，提醒道。
钱真洋说得对。鲍可娜刚放下胳膊，短发服务生就从鲍可娜身边走过去了，手上托盘上，一碗红烧牛肉面，冒着一小片白色雾气，热气腾腾。
“呀，我居然这么机智，居然给闪开了。”说着，鲍可娜眼睛眨眨。
“机智的不是你，明明是我。”钱真洋申辩道。
“可娜，你动作幅度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大，”金妍尔不抬头地说，右手在手机上操作来操作去，“要不是小猫告诉你，你刚才就闯祸了。”
“哎呀，没事儿的，小猫告诉我之前我就注意到了，用余光看的，”对金妍尔的劝诫，鲍可娜根本不以为意，“我注意着呢。”
“我咋这么不相信哪。”金妍尔半开玩笑。
“哎，你们快看，”钱真洋把头从下往上抬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什么，连忙招呼两位小伙伴，“一拉家新安了电视。”
金妍尔抬起头，鲍可娜转过头。不远处的天花板上，确实挂着一台电视机，屏幕还不小。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鲍可娜表情夸张。
“真的！真的有电视！”金妍尔也惊得张大嘴巴，“可惜没什么声儿。”
“这个点儿人声嘈杂，电视能有什么声，能看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鲍可娜立刻解释道。
“我知道，但我想听听声儿，不然觉得不完整。再说了，咱离电视也太远了点儿，看着贼费劲儿。”金妍尔说道。
“可娜，你怎么又扯到自行车上了？”钱真洋满脸的疑问。
“噢，看在老天的份儿上，钱小猫居然连这个梗都不知道。”鲍可娜吃惊地说道。
“你这前后句逻辑都不通。”金妍尔嫌弃道。
“小猫呀，你们家平时看不看春晚啊？”鲍可娜被钱真洋的无知给惊呆了，“或者春晚回放什么的。”
“看啊，”钱真洋回答，“不过不太看。怎么了？”
“卖拐你知不知道呀？”鲍可娜又问道。
“卖拐我知道啊，”钱真洋自然而然地说，“树上七个猴，地下一个猴。”
“钱真洋，你是不是就知道这一句？”鲍可娜打算考察一下钱真洋的“知识基础”。
“嗯……倒也不是，”钱真洋眼珠慢慢转转，说，“不过自行车什么的我真不知道。”
“那你能不能想起来这句？”
鲍可娜郑重其事地咳了两声嗓子，然后开始尽她全力去模仿：
“要什么自行车？要啥自行车？”
看一边金妍尔的眼神，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可娜，你平时不是只看《饥饿游戏》什么的吗？”金妍尔恨不得笑得前仰后合，“你连这个都会？”
鲍可娜眼神流露出自信的光芒。
“哎，你们五天假期都干嘛呀？”鲍可娜又换了个话题。
“去市图啊，”钱真洋想都不用想，就能给出答案，“跟师大附中高三的一起学，能给我力量。”
“高三？高三的不是在考场厮杀呢嘛？”轮到鲍可娜疑惑不解了。
“她说的高三是指咱们。”金妍尔只答一句，“叫班头儿听见了，又该说你对高考大事不上心了。”
“他不是没听见嘛。”鲍可娜甩甩头，头顶的丸子稍微晃晃。
“可娜，你怎么这样呢，”钱真洋觉得，鲍可娜这么说，听着不太好，“班主任现在腿伤还没好，还在家里躺着呢，你在他背后这么说，他会很伤心的。”
“哎呀，别那么上纲上线嘛，亲爱的，”鲍可娜挥挥手，对钱真洋展露出蜜糖般的微笑，“我又没说他坏话，也没祝他高三毕业之前腿永远好不了啥的。哎，咱班主任腿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啊？突然有点想她了。”
“你也开始想她了？头一回啊。”金妍尔感到有点意外，“前两天，我听班主说了，咱班头儿啊，起码得六月才能好。”
“这么严重的吗？”
鲍可娜问的时候，钱真洋一言不发，嘴角被她的忧心忡忡拉得向下坠。
“说是伤还没好利索，需要继续卧床静养，”金妍尔汇报着，“好消息是班头儿现在不用在医院躺了，可以回家里躺了。咱仨找个时候抽空去看看她吧。”
“好呀，必须得去。”钱真洋举双手赞成，巴不得双脚也一并举起来赞成。
“嗯嗯。”鲍可娜不知是在说同意，还是在说不同意。
“可娜啊，你还记恨呢？”
鲍可娜盯住向她提问的金妍尔，眼神呆滞住。
“嗯……还有点儿吧。”鲍可娜说得不是很确定。
“咱班头儿家是在普阳区那儿吧？”不经意间，钱真洋转移掉了令人尴尬的话题，“具体在哪儿呀？”
“一汽六街区，”金妍尔说得有些慢，“等下，我找找我手机，我手聊天记录里有……哎，怎么找不到了，我翻，我翻，我翻翻翻……啊，在这儿呢，普阳区一汽六街区，日新路十三号，就在车百西北门对面，她家在十四号楼，三单元，六楼，602……我一会儿发微信位置给你俩吧。”
“别发微信位置，”鲍可娜连忙要制止，“小猫她看不懂。”
“微信位置挺清楚的，她能看清楚，”金妍尔表示不同意，“往上一点，地图就显示出来了，跟万度地图差不多，不过微信用的是白肚皮地图，微信是白肚皮公司出的嘛。”
“可我没用过万度地图呀。”听完两位同伴讲的天书，钱真洋说道。
金妍尔和鲍可娜同时瞪大眼睛，从各自的手机屏上抬起头，再对视。
“那你平时出门，路线都怎么找的？比如说，假如你在家里待着，想到咱学校，你路线怎么找？”鲍可娜在想，钱小猫该不会真是从火星来的贵宾吧？
“嗯……我想想的啊。我就直接在万度里搜省实验，然后屏幕上显示省实验的地址，我再点进去，”钱真洋顿了顿，开始梳理整个过程，“然后再点一下，页面上会问要查从哪儿到哪儿的路线，写从家到省实验就行了。”
“大姐，你点进去的就是万度地图啊。”话没说完，鲍可娜就忍不住要笑。
“什么？那个就叫万度地图啊？”钱真洋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我查地图的时候，都不看地图名字的。”
“那你还用了这么久，佩服你。”鲍可娜真想给钱真洋竖个大拇指。
“打扰一下，榨菜肉丝面谁的？”一片热闹里，响起服务员的男音。
“我的。”金妍尔脸上没怎么笑，手有点死板地举起，“谢谢。”
“不客气，”服务生露出标准的服务员微笑，嘴角弧度恰到好处，“请慢用。”
一碗面，一双筷，一把勺，一份纸巾。全部摆放完毕，服务员又忙着要到后厨去。
“哇，这是什么好吃的？”鲍可娜的样子，像老鼠杰瑞见到了一块喷香喷香的乳酪，闻面香闻得如痴如醉，“亲爱的，我来尝几根呗。”
鲍可娜似乎要用两根指头，在金妍尔这堆面条里拎几根上来。
“别用你没洗过的手污染我的面条！”金妍尔立马表示拒绝，“你自己拿双筷子呗。”
“我筷子还没送过来呢。”鲍可娜慵懒地说，“我的waiter还没到。”
“你装啥装，一个徐一拉面，哪有你要的什么waiter，”金妍尔有点要被逗笑了，“你就不能动动腿儿，自己上那边柜子里拿双筷子？”
“不，我是拒绝的，”鲍可娜连连摆手，“妍宝贝儿，我需要你的筷子，我饿了，我想吃点肉丝儿。”
“你脸盘儿面积跟你的体重一样飙升了，是不？”金妍尔拿起筷子，作势要戳到鲍可娜脸上，“我自己还没吃呢，你吃了，微信转我红包啊？”
“你脸盘儿才大呢，有我两张脸那么大。”鲍可娜不甘示弱。
“你别抢我东西吃，我一看你就来气，”金妍尔把榨菜肉丝面碗往自己那边拉拉，“我吃我的面了，谢绝打扰，谢谢合作。”
“谢什么谢，还不快让我吃两口。”鲍可娜在一边“加塞儿”。
“你的冷面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啊，别光惦记我的吃的，你快烦死我了，知不知道？”
说完，金妍尔简单搅拌几下榨菜肉丝面，再夹起几根面条和几条肉丝，开始细嚼慢咽。
“哎，前面电视开始播城市速递了。”钱真洋指指悬挂着的大电视。
“呀，差点错过了，”金妍尔感到万幸，“还好，还在播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