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这里闭嘴了，尉迟氏也刹住了去肖家的脚步，可尉迟氏这刚才风急火燎地冲进屋，忽然又跟没事人地出屋来，却让一直等在外面的鑫儿沉不住气了：
“表姑父，你没事吧？”怎得又不换衣裳了？
“能有什么事儿？能让小狐狸精气死？趁了他的心意？”尉迟氏呼出心口的怨气，王叔眼见尉迟氏心里的气似乎散了不少，赶紧上前错开话题：
“那既然都这样了，老爷不如先摆饭了，咱们不饿，鑫儿小姐下面两个孩子可经不住饿！”王叔无力吐槽尉迟氏什么，干脆换个话题，眼前事且都丢下，反正大小姐和老爷这事啊——
老太爷压根就都觉得他全是对的，大小姐而今都不和他倔着了，他一个下人急，有什么用？就让老爷这么天真下去也好！
尉迟氏本想再生点气吧，可一想到他做得那两道墨儿最爱的吃的菜，墨儿居然又是一口没沾，心里不禁小沮丧：
“也是……都上桌吃饭吧！她们不吃咱们吃！小胖啊，多吃两碗，长胖些，那孩子可不能总这么瘦瘦的，将来婆家会嫌他养不了孩子的。鑫儿啊，你也多吃些，依我说，还是请个奶娘吧？自己喂，也省不了几个钱儿。
说起来，爹这里……王叔，家里还有多少钱？”
王叔小流汗：“回老爷，而今老夫人亲自当家，但凡有点余钱都让人送姑爷那儿养五个哥儿了……”
“就是十个哥儿也花不了这么多啊！李叔，你赶紧去肖家，让姑爷匀出十两来，就说老爷我要用。”尉迟氏一听恼了，立刻着人去拿钱。
王叔一听，赶紧上前拦住李叔：“老爷啊，这可去不得！”
尉迟氏奇了：“孙家的钱怎就他用的，老爷我倒用不得了。”
“老爷啊，老奴听说，虽然老夫人钱都给了姑爷养孩子，但肖家的管家说了，说姑爷不仅如数把老夫人给的，全送到了孙家乡下买田买地，还每年又贴好些进去——
到现在五个哥儿连着咱们大小姐，吃用也都还是花得肖家钱呢！”王叔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了她那年在肖家，听肖家管家故意说给他听的话：
“您这让人去姑爷哪儿取十两，说是取，但肖家上上下下不都得说咱们，这是明摆着抢姑爷的嫁妆钱么？”
“……”尉迟氏呼吸一窒，终于知道为什么孙家那财迷老太爷怎就处处向着肖家小妖精了，甚至孙梅家都不给他尉迟氏当了，合着……是嫌他尉迟氏只会花钱不会替孙家存财那！
但不服气归服气……
“鑫儿啊……”一时拿不出钱来帮鑫儿的尉迟氏不禁尴尬地看向鑫儿。
“爹……不，表姑父……鑫儿觉得自己养更好，还不怕奶娘背着后面连吃带拿，糊弄孩子，而且您看，这孩子自己喂啊，才胖不是？”鑫儿赶紧替尉迟氏打圆场。
“那多吃些！”尉迟氏赶忙给鑫儿多加菜，其实他手上倒是也还有几件称手的首饰，只是……前面典当出去的好些，又被肖家以贺寿的名义，交给墨儿陆陆续续亲手送了回来——
怎么想都觉得这些东西，总让他莫名得害怕，尤其是墨儿看他的眼越来越像个外人了。
“再多喝点汤！”
尉迟氏连忙压下自己的心底的惶恐，只逼着自己去照顾眼下离不开他的鑫儿。
鑫儿也不知尉迟氏的心思，只顾着先吃饱，毕竟下一顿未必还有肉了。
尉迟氏看鑫儿母子三人吃得喷香的模样，却觉得心里的有些东西越来越酸涩，他五个孙子，两个小的还小，三个大的，却是怕他怕得要死，连他的边都不挨，就连调皮捣蛋，都一定是要他不在的时候。
尉迟氏看着看着忽然就发了呆。
鑫儿约莫吃了个七分饱后，忍不住逼着自己缓缓放下了筷子：“爹……不，表姑父，您……这是怎得了？”
“……”尉迟氏一回神，赶紧吸了吸鼻尖，笑道，“大抵……是忙了一天，累了吧！说起来，也该是休息的时候了，王叔……”
尉迟氏胃口不佳，自己辛辛苦苦抄的菜也没了吃的心思，只想回屋睡一觉，理理自己失落的心境。
“爹……不，表姑父，您……这是想墨儿姐姐……是不是墨儿姐姐今儿说得那话气着您了？”鑫儿也不等王叔那声“老爷”起，就先抢了尉迟氏的话，“鑫儿……鑫儿想墨儿姐姐那话定然不是真心的！”
不等鑫儿说完，尉迟氏立刻罢手，笑与鑫儿道：“我和她气什么，这生不生，是她孙家的事儿，她要执意抱养，就让他抱养去——
爹……表姑父我，眼下也是说话不中用了，你表姑母惯着她呢！
表姑父累了，去休息了，你……没吃完……就都让李叔给你打包带走，想来你娘一个人在屋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去吧！不必管我！”
“表姑父，其实今儿的事儿，你要真不欢喜，就只管说不，墨儿姐姐没有不听您话的道理！就是腾哥哥不高兴，也没有不敢不答应的！”鑫儿猛得坐起身来，急道，“您这样会惯坏墨儿姐姐的！”
尉迟氏一顿，这话他何尝不懂，只是……
“话是这么说，但你表姑母都说了，哪是太爷爷的意思……这自古都是女人们说了算，表姑父一个男人，又是晚辈，岂有不遵从尊长说话的理儿——
我反对，你表姑母也不会听的！
再者，墨儿说得也没错，她养不出女儿来，不管如何也必须从孙家族亲里抱一个来给她养老送终。表姑父累了……先休息了！你也别太晚。”
尉迟氏边走边说，甚至连头的都没有回一下。
明明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但……馨儿知道，一句“爹”与“表姑父”早就拉开了她与尉迟氏之间的距离：
表姑父不可能再想从前那样对她推心置腹了。
晚饭毕，尉迟氏已经休息，鑫儿如前几日那般被孙家仆人用佣人们才用的牛车驮着，一摇二晃地回了自己在京城租下的破败旧屋——
窗子上糊的纸都有好些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