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儿歪脑袋，要书呆地琢磨琢磨会儿吧，不想那一直静静看了半日不言语的胡伎，忽然就轻轻地忍不住叹了一句：
“小姐的姑爷真……是美得让人只有羡慕的份呢？”
墨儿回头，不想男人们也会这么欣赏这样的美：“是吗？”
胡伎抿唇涩涩地笑了：“能嫁给自己自小就倾慕的女人，肖将军……才会即使哭着，也会让人忍不住觉得，他即便替夫人这么难受，也始终幸福得这么让人嫉妒！”
“自小倾慕？”墨儿有些诧异，不懂这人是怎么看的。
“难道孙小姐不喜欢……孙姑爷？”胡伎暗淡的眼不知为何忽然迸出一线光芒来。
“呃……只是不明白，你刚那话……怎么看出来的？”墨儿好奇。
胡伎乍亮的眼黯然，不觉低了头：“同样是看人，爱的，和不爱的……男人的眼，是不一样的！”
这话，挺深奥！
墨儿不懂，但……外人看一眼就知腾哥哥爱不爱她，为什么她墨儿看了那么多那么多年，却都没看出来腾哥哥的眼有什么是不一样的呢？难道她看上去是圆的，人家看着还能变方的？
“哦！”墨儿不懂装懂似的回头，“还有这学问。”厉害！
后面的胡伎眼见墨儿这一头雾水的模样，不禁冷冷地感概了一番后，不自觉讽了一句：“是啊，我们男人把一腔的痴情痴意都深深地写在眼里……而你们女人……关心的……想看的……要的……也从来都是我们这衣裳下的一张皮！”
一阵冷寒席卷墨儿，让她刹那想到了柳金蟾说的鬼故事——人皮风筝……呜呜呜！后面这个不是索命的亡魂吧？
墨儿吞吞口水，下意识地扫过胡伎身后的影子，心绪微微小静——有影子！
“呵呵呵……也未必吧——我打小，也很喜欢我相公的！我们是指腹为婚……”孙墨儿一阵干笑后，赶紧领着胡伎走快步——
即使知道他是人，孙墨儿也觉得他像被负心女人残害而死的厉鬼所化的人形魔——专食负心人的画皮一只。
“指腹为婚么？”胡伎幽幽地重复着墨儿话里的话，似是勾起了他的什么回忆，待要再说什么，那边的仆人们已经打起了帘子：
“少夫人来了。”
墨儿回身：“一会儿进去，你们可以畅所欲言，不用害怕！”
“……”胡伎半垂着脸，微微颦了两眉，“令相公不来么？此事也与他性命攸关……他不在……奴家不敢再轻言一个字。”
孙墨儿不懂这胡伎到底是想说什么，但既然他说事关肖腾的性命，她又有些担心，毕竟馨儿的事儿当日柳姐姐的话里有话，好像就是别有所图的意思……
墨儿想了想，觉得此事无论是真是假，还是这小哥危言耸听，但空穴不来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或是真的呢？腾哥哥也该心里有个防备才好，便忙又转身令人去请肖腾。
胡伎听墨儿这么一请后，方才壮了胆子小心翼翼地随着墨儿进了屋。
这一进屋，刚还在说家事的孙梅与尉迟性德，当即都自动消了音。
胡伎与他教养爹爹也都是见过大世面，甚至去过宫里献技的人，一见在座的孙梅、尉迟性德与肖百万，也不拘谨，当即便落落大方地从容地施礼，还被赐了座在门边。
上座四人，除了墨儿，他父子是初次相见外，孙梅刚在孙家已经见过，性情也能大概拿捏。
余下尉迟性德是个性情中人，常年眠花卧柳就是不娶亲，无奈才华横溢，又是少年成名的大周旧年的第一才女，不仅在宫里混得如鱼得水，在青楼教坊也是个哥儿们趋之若鹜的大人物，说起来，这胡伎见过也不止一次——
只是这尉迟性德的枕头，怎么是他这等寻常小伶爬得上去的，更别说尉迟性德其实并非好色之徒，说是纵情酒色，不问世事，其实也是独乐乐，不愿沾染尘世的时候多……
不过，胡伎特别的发色，在歌舞伎里，倒是给尉迟性德也留下过些许印象，只是在教坊这样的异域胡伎，自来不是稀罕物，历朝历代，又或者是历年都会有小国进贡而来，更有买卖商人如货物般送到京城贩售，说白了，就是图个稀奇和新鲜。
若留心，青楼舞馆都不乏胡伎，就是这类胡伎年级越小，姿色越好，但却有个让商家们头疼的问题，那就是保鲜期太短，不似大周男儿，若是精心保养，青春能好几年，好些名伎能撑到二十出头，有的三十还能风韵犹存，当然——
他还能在从良前活到那年纪的话。
可胡伎，则过了那二三年，姿色就骤然下降……越漂亮的越走样……所以，如肖百万掌管的那些青楼舞馆，一般不买胡伎，买来也多是弄个搭搭台子，配个齐全——
一旦养个一二年，就赶紧打发从良，不长留，怕还没赚钱就亏本了。
也因此，胡伎见过不止一次大名鼎鼎的尉迟性德与富可敌国的肖百万，但尉迟性德与肖百万却看胡伎与别的胡伎并无不同，无非发色这个偏金，那个偏红，又或者这个眸色是绿，哪个是蓝，与那西域来得傲娇波斯猫们一般——
大家只觉得养眼，但你要说谁更漂亮，大周女人看胡伎，还真就是差不多的模样，不似大周男人，女人们看多了，还能分出个鼻高鼻低、肤白肤黑、环肥燕瘦来。
眼下，尉迟性德和肖百万看这胡伎，唯一的印象就是：
这孩子金发碧眼，别说，这两样倒是真就跟肖腾色差不多，至于模样嘛！
肖腾是混血儿，他恰到好处地继承了父母的优点，西域人的高鼻肤白，身材魁伟，肖百万水乡女子的肤腻盈盈桃花眼……总之男生女相，更迎合大周女人们对花样美人的定义。
所以……
两者一比，同时是人眼中的百合，肖腾则是朵水晶般枝鲜叶嫩色饱满的我见怜，眼前这胡伎嘛，野地长成，少修剪，随意采来吧，野性不足，还显粗糙了。
是以，肖腾是大周出了名的大美人，这胡伎却只能默默无闻，连在教坊司出头都觉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