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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扬说:“其实最近,我一直在调查一件贵妇频繁被杀案。这些死者都有个共通点,就是年龄大多在三十岁左右,有钱,容貌娇好,有家有业。她们的死亡地点都是离家居比较远。这件案子很难查,凶手做案手段残忍,而且干脆利落,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得雅打断了张扬的话,“这些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扬尴尬地摸摸鼻头,似乎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憋了好一会儿才说:“最近查出,她们还有个很大的共通点,就是她们曾经有个情人,都是叫做沈潮。我们查过这个沈潮……”

得雅再次打断了他,“我不想知道这件事。如果你想告诉我案子的事,不如让我知道牛歌图的案件怎样了!”

张扬说:“牛歌图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很难为他翻案。”

得雅说:“OK!我想我们谈到这里就好了。很晚了,你快点回家吧。我想姐姐肯定已经做好了饭菜在等你。”

张扬点点头,确实无法再聊下去了。他只得站了起来,“那么,我告辞了。”到了门口,就在得雅要关上门的刹那间,张扬忽然说:“其实我是想告诉你,在你出车祸昏迷的那段日子里,有时候会在梦中呼唤一个人的名字。而你呼唤的那个名字,就是沈潮。我希望只是巧合。”

得雅愣了愣,原来如此。可惜她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摇摇头,她说:“对不起,恐怕我帮不了你,我失忆了。”

张扬机械地点点头,只得离开。

电视打开着,是部香港怀旧老剧,一个穿着花旗袍的瘦肖女人,脸色苍白,质问着装西装的男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在男女问题上,女人总是有那么多的为什么,而男人总能找出那么多的答案。可是剧中的男人并没有为自己找理由去解释什么,他一巴掌打在女人的脸上,女人跌倒在桌上,桌上的花瓶掉到了地上,女人站立不稳,跟着也跌倒在地,结果被花瓶碎片刺伤了额头。

旁边本来在围观的人,立刻哗地都到了女人和身边,胡乱地惊叫着。男人似乎也有愧意,却不肯就此认错。女人抚着额头,摇摇晃晃地抬起头,“你居然,居然这样狠心,我不如死了算了!”说着,她就拿起地上的花瓶碎片,往自己的手腕上割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诗句很美,但是其间的血淋淋,恐怕只有真正受到情伤的人才能够感觉得出来。得雅失去了记忆,就算真的有情伤,现在也像别人的故事,不能够体会其中的残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心却狠狠地痛了起来,就像一个久远的故事正在被人挖起,但她却始终不知道内容。

她闭起了眼睛,手捂胸口,好痛,好痛……那个她呼唤着的人,那个呼唤着她的人,到底是谁,是谁……

一夜辗转反侧没有睡好,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就被门铃声吵醒。她有点烦燥地爬起来打开门,门口站着的居然是管天生。她的脑袋蓦地清醒,睡意也没有了,没好气地说:“你舍得出现了?这两天到底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害我到处找你!”

管天生笑着说,“当然是没什么事啦!那天是逗你玩儿的,看你是不是关心我,没想到你真的很关心我哦!我听真空妹说,你去金菀找过我。说说,找我什么事?”

得雅真的被这个家伙打败了,“别玩了,到底你查出了什么,快点告诉我吧?你说,是不是跟我有关?”

管天生说:“是个错误的消息啦。我本来以为跟你有关的,后来证实,无关!行了行了,你别这么神婆了!我其实已经在楼下要好了早餐,一起去吃吧!”

得雅无奈,匆匆地整理了下自己,就跟着管天生到了楼下餐厅。因为时间还早,餐厅里只有寥寥数人,各自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喝茶。这种安静实在不适于说话。和管天生吃了早茶,管天生揉揉眼睛,“一夜未睡,不知道能不能再借得雅小姐的雅室休息休息呢?”

得雅再也忍耐不住了,咬牙切齿地说:“当然!”

管天生像没有看到似的,自顾自地回到房间,很不客气地占用了得雅的床。在他闭上眼睛准备好好地睡一觉的时候,得雅已经拿起了枕头,铺天盖地地向他打去,他啊啊惨叫着,从床上滚了下去,“喂,你干什么?!”

得雅说:“如果你不告诉我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休想睡觉!”

管天生说:“都说不关你的事啦!”

得雅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知道你那天的模样,给我留下了多少联想吗?我吃不好,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你倒好,玩失踪,回来就想睡大觉,你能体会到我的心情吗!你这个混蛋!坏蛋!大龟蛋!你去死吧!”

她越说越生气,加上这段时间本来心情就已经极度不好,所恢复的记忆中,小楼前的玉米堆,嘶心裂肺的呼唤,和她绝决的背影,还有张扬提到的沈潮,都让她心烦意乱。她觉得自己正跌入一个网中,越挣这张网就越紧,如果说之前还没有发觉,那是因为网正在铺开,而现在,这张网已经不知不觉地收紧,缚得她喘不过气来!这时候,她的眼睛红红的,就要流泪了,却又硬忍着。

管天生无辜地说:“怎么啦?你想哭就哭好了,到底什么事,你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的!”

得雅真的哭了起来,坐在床角哭得很伤心,手里的枕头也落在了地上。管天生虽然阅女人无数,哄女人也有一套,但是现在,他却无足抚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又是递纸巾,又是端茶水,最后实在没折了,说:“好,我告诉你,我这两天干吗去了。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关于你的天大的秘密!”

得雅的哭声稍止,“什么秘密?”

管天生说:“我说出来,你不可以生气,也不可以打我。”

得雅的哭声又大了起来,管天生说:“好好好!我告诉你。其实呢,我们也是最近才认识对吧。你是我的客人,你出钱,我出力,我们一起查一踪已经盖棺定论的杀人案件。在此之前呢,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其实就现在来说,我们也是相互不了解的。况且你又失去了从前的记忆,所以有可能你也不了解从前的你自己。不过我觉得你和从前的你,实际上已经不是同一个你,那时候的你,和现在的你,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说了好半天仍然没有说到主题,而且语速奇慢,得雅的心慢慢地往下沉着,“我明白,你直说好了,从前的我一定很令人失望,甚至让人无法接受……”

管天生说:“其实也不是这样啦!只不过――”

得雅说:“只不过什么?”

管天生说:“只不过被人包养而已吗!”看到得雅愣住了,管天生又忙说:“不过这件事经过我的证实之后,到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你曾被包养过。反而是牛小倩,哼哼,这个女人真的很有问题!”

说到这里,他的瞳孔收缩,他最喜欢有挑战性的工作,对有挑战性的女人也格外有兴趣。得雅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后半句,只说:“我被人包养过,是谁?我被谁包养过?”

管天生说:“这件事确实很奇怪。传闻包养过你的人,他的名字叫沈潮。”

得雅又惊了下,“沈潮?!”

管天生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你的姐夫提过,其实沈潮是这段时间轰动全城的*案的嫌疑人,警方怀疑他就是*案的凶手。”

得雅说:“那赶快抓他啊!”

管天生说:“你姐夫张扬有多雷厉风行你知道啦,能抓早抓了。据他说,查遍所有的人口案档,居然没有找到沈潮的人口档案。也就是说,S市这么大的一座城市里,其实并没有一个叫做沈潮的人。有句话最近很流行,你听说过吗?不要相信哥,哥只是个传说。这个沈潮就像是个传说,很多人都证实他确实存在过,但他确实又不存在。当然,不排除他是外省人的可能性,张扬已经发出通告,相信不久会得到消息。”

得雅无力地垂下了脑袋,她其实真的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是张扬的话还响在耳边,“其实我是想告诉你,在你出车祸昏迷的那段日子里,有时候会在梦中呼唤一个人的名字。而你呼唤的那个名字,就是沈潮……”

她沮丧地捂着了脑袋,怕冷似的缩着肩膀。管天生说:“你别这样啦,你这样我也很难过的。其实我也很茫然,你想过没有,你给我钱呢,只是为了让我查牛歌图的案子,但是现在我查到了许多旁支末节,又没有钱发……”

得雅的眼睛一亮,“对啊,怎么没有想到。管天生,我想和你再做一笔买卖!”

管天生惊吓般地往后跳了一步,“不是吧?难道你真的要我查你?”

得雅很郑重地点点头,“没错。当然,还是要以牛歌图的案子为主。但是顺利查查我啦,你放心,我会另外给你费用的,不会让你白查。”

管天生翻着白眼倒在床上。

第二天,星期六。蔡志浩因为约了个病人,所以打算为这个病人做了理疗后,就给自己放一天半的假,星期一继续上班。当他送那个病人出门后,才发现得雅就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只脚轻轻地嗑着地板。

蔡志浩忙把她让进房间,“得雅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得雅说;“我是专程来找你。蔡医生,我想你可以继续为我做深度催眠,我想快点恢复记忆!”

蔡志浩为难地说:“得雅小姐,虽然我很想帮你,但是做为医生,必须将患者的身心健康放在首位,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这个星期不会做吗?下个星期做一次。还有,你的脸色有些苍白,你看起来很疲惫,是不是没有睡好?”

得雅说:“出了这么多事,我怎么能够睡得着呢?”

蔡志浩说:“那我更不能给你做了。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这种状况,很可能就是催眠后所起的副作用,焦虑,失眠,可能还有些你自己没有发现的不适处。我认为你短期内都不再适合做恢复记忆的深度催眠。”

得雅哀求,“蔡医生,求你帮帮我好吗?我相信,就算我真的因为催眠发生什么事,你也有办法治好我的,求你帮帮我吧!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尽快恢复记忆!”

蔡志浩禁不住她的哀求,只得长叹一声不说话了,转过身去,还是不愿意答应。扑通一声,蔡志浩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得雅已经跪在了他的面前。他又惊又尴尬,忙把她扶起来,“好吧,我们再试试!”

蔡志浩的动作慢通通的,边做一些准备工作,边跟得雅讲着些关于记忆的事情。“其实能不能恢复记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够接受你的记忆。

人的大脑很奇怪。就像一个人,面临死亡而且无法逃避的时候,他会忽然失去意识,进入假死状态。进入这个状态之后,他对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也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

大家一直认为,假死是逃避残酷现实的一种办法,有时候能够进入假死,其实是种幸运。但是根据真实的数据记载,有许多专家都证实,假死其实是件很不好的事,它的副作用很明显。”

得雅不知道他为什么讲起这些事,但是听听也无防。蔡志浩把椅子摆好,让得雅躺上去,并不立刻催眠,继续讲道:“比如一场车祸,有人活了下来,有人死去。有人的伤势并不是很严重,却怎么也救不活,有人伤势很严重,却最终能够醒来。

这是因为,有人在那一刻选择了自我放弃,假死以逃避痛苦,他以为他死定了,结果怎么救都救不活,因为他的灵魂在那一刻已经死去。有人却选择在那一刻面对,求生的欲望很强烈,所以即使伤势很重,仍然有获救的希望。”

得雅有点明白了。果然,蔡志浩的眼睛深深地望到得雅的内心深处去,“你当时选择了面对,所以我相信,无论你的过往到底有些什么让你不能够面对的事情,却一定有一个让你决心要面对,并且好好地活下去的理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得雅的心胸豁然开朗,“我明白了。当时那么严重的车祸,而我仍然能够活下来,肯定是因为我有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你放心,无论我的过往是怎样的,我都会理智面对。”

蔡志浩说:“好。我们开始。”

……

得雅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但这个地方同时又给她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她曾经来过这里。没错了,一定来过这里。只是现在记不起来了而已。

这是一处很华丽的别墅,英伦风格,有着华丽丽的吊灯和像艺术品似的家具。幽幽暗暗的灯光,让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从前在电影里看过的吸血鬼。好像吸血鬼所居住的地方,都是冰冷,华丽。她觉得这地方有点冷。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着阵阵的惊喜,就好像来到了一个期待已久的地方。她轻轻地抚摸着墙壁,觉得这冰冷透着丝丝熟悉的感觉。

就在这时候,房间里响起了阵阵的音乐声,“我们在风中奔跑,高高的纸鸢,牵引着我们的爱,心灵的放纵,我们自由地爱,就像从来没有爱过似的那样爱,就像从来就那么爱……我们在尘埃中前进,遥远的梦想,让我们紧相拥,汲取彼此的体温,我们深深地爱,就像从来没有爱过似的那样爱,就像从来就那么爱……”

听到这首歌,她的心猛地痛了起来,这声音,这旋律,这歌词……一下下地敲击着她的心,她的眼睛湿润,疑惑地自问着:“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为什么?……”

就在这时候,似乎有人影从旋转楼梯下走出来,他走的很慢,但是她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场,虽然离得很远,却有股力量从心底的最深处牵引出来,几乎使她窒息。她知道,只要看到这个人的脸,就有可能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什么?

她看到了他的脚,他的腿,他的衣服,就快要露出脸了,她就快要看到他的脸了!心脏在狂跳着,她现在终于明白了漫画中,心脏将胸腔顶出来的那种感觉,是的,就是那种感觉,“砰!砰!砰!”

然而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听到一阵轻轻细细的笑声。她扭过头去,只见另外一个自己,就站在不远处。

她知道那个人就是回忆中的自己,曾经的自己。

就这样一恍神间,再回头时,却发现旋转楼梯上已经没有人,那个本来要下楼梯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没有继续走下来。她想冲上去找那个人,但她知道,记忆中他没有出来,那么他就一定没有出来,就算追上去也是徒然,只有跟着回忆中的那个自己,跟着她的脚步走。

她细细地打量着曾经的自己,她穿着身华丽的晚礼服,似乎刚刚从哪个Paty上归来,喝了酒,有淡淡的酒味混着着身上的香水味涌出来,她似乎玩得很开心,脸上酒意深浓,潮红,她将自己摔在沙发之上,继续露着明媚的笑容,“唉,你快点下来啊!听我给你讲讲有趣的事情,太好笑了!真痛快!”

躺在沙发上的她,看起来很不羁,身上有种奔放的放芒。她的妆容很精致,头发也弄得一丝不苟,高贵着带着一丝丝随意,夺目的钻石项链。这就是曾经的她,和现在安静的她完全不同。难道人在失忆后,连性格也会改变呢?

在催眠中,她如同走到一场幻境中。在这个幻境中,有曾经的她,有现在的她,两个相貌相同却又完全不同的她,在同一个空间里。现在的她,观察着曾经的她。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居然还能思考回忆以外的问题,管天生说她曾经包养,这房子如此华丽,她的饰物如此名贵,看起来被包养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真有其事。她灵机一动,忽然想到,看来沈潮是个很有钱的人,否则怎么能够提供这么优越的物质生活呢?她正在出神地想着,忽然发觉本来躺在沙发上的曾经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见了。

她忙举目四顾,诺大的客厅,只有她自己。那种冰冷又慢慢地浸染了她的身体。她有种想快速逃离的冲动。但她没有这样做,而是到了旋转形楼梯前,往上看着,这就像是个会吃人的旋涡,不知道走上楼梯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当然不能够退缩。她一步步地往楼梯上走去。这楼梯好长,就像走了一个世纪。她进入了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边都是安静的客房。这座别墅实在大得惊人,很难想象,如果只有一两个人住在这别墅里,该是多么的冷清。她想,这可能就是她总是感到冷的原因吧。

她顺着声音走过去,在一扇门前站住了脚。那声音就是从门里发出的。她又听到了一个好听的男声,“雅雅,真的有这么好笑吗?她真的没有怀疑你给她的酒?”

他叫她雅雅!难道他真的是沈潮?

其实这只是电光火石间的事,或者说是种感觉。但她的惊叫声足以惊动一直守在她身边的蔡志浩,他迅速地按入铃声,“叮――我数三声,快快醒来!一、二、三!”

既然得雅心不甘情不愿,却没有办法阻止自己在蔡志浩的声音中蓦地醒来,睁开眼睛的那刻,蔡志浩担忧的脸就在眼前,还沉浸在梦中的她忽然抓住了蔡志浩的衣领,“原来是你!”

蔡志浩愣了愣,接着无奈地苦笑,“得雅小姐,还未完全清醒吗?”

得雅慢慢地放开了蔡志浩的衣领,扭头看看室内的环境,这根本已经不是梦中所在的地方。她又失望又沮丧,“对不起,我,我……”

蔡志浩摇摇头,“不用说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得雅小姐,你现在有没有感到很不舒服的地方,头痛吗?还有心里是不是很翻涌?或者感到胸闷气短?情绪不好?”

得雅摇摇头,她其实感到头痛,而且眼前阵阵发黑。但她不想说出来,害怕因为这些不适而使蔡志浩要隔很长时间才给自己做催眠。“我很好。”她的情绪其实也有点激动,但她尽量表现得很平静,“我刚才,刚才差点要见到了他的脸,如果你不叫醒我的话,我一定能够见到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