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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时,那个少年翩翩的身影就在眼前浮现。

只见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对亦瑶道:“这里静得可怖,我不喜欢,给你吹奏一曲吧。”说罢从身上拿出一支玉笛放置唇边。

……

渭城朝雨,一霎挹轻尘。

更洒遍客舍青青,弄柔凝,千缕柳色新。

更洒遍客舍青青,千缕柳色新。

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人生会少,自古富贵功名有定分。

莫遣容仪瘦损。

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只恐怕西出阳关,旧游如梦,眼前无故人。

……

清幽跌宕的笛音飘荡在夜空中,无限的忧伤与感慨。

如梦似幻,冷亦瑶神差鬼使地朝武成殿门靠近去。

朱门上着锁,有一丝微光从门缝中透了出来,冷亦瑶隐隐约约看到有一团白色的影子在晃动,一颗心顿时狂跳了起来。

“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这一声叫把正沉浸在往事中的冷亦瑶惊得浑身一震,缓缓回身对玉香道:“本宫是如何叮嘱你的?敌人未到,先是让自己心目中的影子就吓得个措手不及了!”转而有对玉香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玉香这才答道:“皇后娘娘走后,皇太子殿下来请圣安,却凑巧接到亓国王夙奕辰呈来一封书信,当时因奴婢就在场,故此将事情发生经过都看在眼里。”

冷亦瑶催促道:“快说!”

“皇太子殿下拆开书信一看当时就傻了眼,立即传楚靖王、武烨王、左仆射大人、丞相大人一同来见,奴婢听他们说信中内容和上次一样,叶将军还说夙奕辰已经素服来至大氏,他此行目的十分明确,那就是试探军情,灭了大氏以称霸天下!”

啊!

真是屋漏偏锋连阴雨!

兰天澈遇到此等重大事件叫了四辅国大臣,竟然把自己忘到一边!

这还了得!

冷亦瑶心中暗暗思虑,蹙了眉头往万象殿方向赶,走了几步复又回头望武成殿,却再也听不到方才那忽隐忽现的笛声了!

大约又是自己的错觉!

她摇了摇头复又朝万象殿方向而去。

冷亦瑶和玉香说的话明轩没有听到,因为他被御花园里一个物件给吸引住了。

月华池畔生着几株婀娜多姿的翠柳,此时被微风轻摇,恰似长发美人婆娑起舞,默默看了一会儿,明轩暗觉有趣,眼前竟渐渐幻化出云岫娇美可人的模样,心想若是云岫长大了站在月华池畔洗头必也是这般美妙动人!呵呵,到了那时,自己就情愿不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亲自为她洗发描眉……想了一阵,明轩忽然又感到不对――方才云岫还对自己不理不睬,一心扑在那个呆头鹅太子身上呢!越想心中越是气恼!他嘴里一边嘟囔“这畜生也来气本小王!”一面朝寂静无人的柳丛走去。

可恼人的柳树美人并没有因为明轩的到来而稍有收敛,依旧迎风婆娑起舞,明轩见了心头火起,一面骂道:“好个大胆柳妖,非要气得本小王发狂才罢休!”

明轩跳上树去狠狠折了几支弯转编成一只柳帽戴在头上,来至月华池畔俯身而照。

但见静静的湖水上映出一个男孩的正面影像来――一身水蓝色的衣裤,外罩件银白色的风衣,脚上蹬着一双鹿儿皮靴,俊美的脸儿在漫天霞云下辉映出勃勃生气。此时微风阵阵撩起他的银丝缎带在空中飘扬,澄明的湖水辉映出点点金光勾勒出他精致的脸廓,散发着淡淡的柔光,转眸一笑间,只觉玉面芙蓉,星眸生辉。

明轩俯身在水中照了照,抱了双臂在胸前,得意笑道:“看本小王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容光焕发、美如冠玉、明眸皓齿、道貌岸然……的样子,岂是那呆头鹅可比的?

话说明轩正在这里得意洋洋,忽听得头顶上有异样的“笑声”传出,他蹙眉一看,高高的柳枝上竟然泰然端坐着一位肥大的知了兄正在鼓翅高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要跳脚大骂,转眼无意间发现离自己不远处湖岸边蹲坐着一个年轻男子。

因是侧面,看不到整张的脸,但见在湖水微光的映射下他两倾碧波潋滟出点点星光,使得那张大理石般泛着冷冷微光的脸显得温柔了许多;面庞端的是有一种鹤立鸡群般的清俊,鼻似悬梁、唇如玫瓣,若是不看他清俊冷漠的表情,倒是可以使观者产生“池中青莲、紫林修竹”之类的联想。

此时,湖水氤氲,微风掀起男子雪白的衣袂在空中翩翩舞动,隐隐中有婉转的笛声在空中潺潺荡漾……

他是谁?他是从何而来?他是何时而来?

明轩疑惑地望着这个陌生的男子,朝他缓缓走了过去。

明轩的脚步声将沉思中的青年男子惊醒了过来,就见他清冷的眸子朝明轩扫了一眼,明轩顿时感到有一股无名的力量渐渐挤压过来。

那男子不说话,只是望着他,当他看到明轩手中的青柳枝,脸上漾起一丝淡若涟漪的微笑:“你叫什么?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这句话应该是自己说呢!

明轩想了一想,唇角微微上扬,笑道:“我姓‘萧’,名‘野’,你可以直呼我全名,或者只叫我名字也可。”说着微微侧目观察男子反应。

男子听了这话先是一怔,忽然猛地站了起来,一双灼灼的凤目直逼明轩的眼睛,把他吓了一跳。

明轩挺起胸膛,道:“你要干什么?本小王是武烨王叶矢添的儿子!告诉你……本小王看似年幼,实则是练武已久永葆青春的缘故,实话告诉你――本小王年龄已经比你要大许多!”

男子观了明轩半晌,忽然仰天大笑,那爽朗动听的声音直插上云霄,把个明轩听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笑声未落,忽听得有脚步声渐渐而来,男子搂了明轩“呼”地一下子就钻入了柳丛中,他将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口边,对明轩悄声道:“不要出声,等会儿我给你找好玩的东西。”

明轩心想:你说好玩,本小王若是感到不好玩又如何?但是终究还是十分好奇,就静静等候那巡视卫士渐渐离开。

也不知在地上趴了多久,明轩忽感到胸口下有东西在痒痒地爬,垂头一看,见是一只未蜕壳的知了,心中暗喜,忙伸手将其捉住。

男子笑道:“你喜欢,我就帮你再捉一只。”

明轩心中纳闷:有壳的知了都是晚间才出来,他又是如何能在白天将它们捉到?难道他竟然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男子在地上观察了一会儿,将地上一处极其细小的窟窿指给明轩看:“这里有一只,将你靴子脱掉覆在上面,一会儿就会有奇迹出现。”

明轩将信将疑将自己靴子脱掉口朝下覆在上面,眼睛紧紧盯着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一一会儿,男子将覆在小洞的靴子拿开,但见洞口上已经露出一个蝉蛹的头,大约看到是白天不是夜晚,那蝉儿竟然失足要重新返回洞中,男子一面嘟哝:“哪里逃?”一面用细柳枝轻轻一挑,蝉儿就跌到了地面上。

明轩欢呼着将蝉儿捉在手中,一面嘻嘻笑道:“看这蝉兄生得虎背熊腰,眼睛上还带着这么一副怪东西,定然是个身手不凡的力士。”

“那就给它套上一辆马车拉上试试。”男子说着将柳枝外皮轻轻撕下,做成一条细细的丝带套在蝉儿颈上,并用树叶花蕾做了一辆精巧的马车连接上,对瞪大了一双惊奇眼睛的明轩笑道:“我们来捉蚂蚁飞蛾给车夫作乘客。”

“好啊好啊!”明轩鼓掌大笑。

明轩趴在地上一阵忙碌,捉了数十只黑蚁红蚁,抬眼看那男子,已经捉了一只白蛾一只彩蝶在手中。

明轩道:“美丽的蝴蝶小姐让粗陋的‘车夫’大伯拉着,岂不辱没了这一副冰肌玉骨?放了它吧?”

男子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是一个怜花惜玉之人。”

明轩叫道:“本小王年龄比你还大,怎的又忘了要失口胡说?”

男子笑道:“好!好!”

明轩将蚂蚁飞蛾尽数放置树叶蓓蕾车上,又用细小的柳枝戳那蝉儿的屁股,赶它快走,看那群黑蚁红蚁竟然想集体逃亡,明轩一气之下将它们头上触角尽数拽掉,看它们无头苍蝇般原地打转,哈哈大笑,但也只是笑了半截就因凭空想起的一件事而嘎然而止。

男子一直侧目观看明轩表情,忽问道:“你父亲是武烨王叶矢添,母亲又是谁?”

明轩随口道:“母亲闺名芷萱。”

芷萱?

男子沉吟半晌,又问:“你父亲带你在皇宫居住,有没有见到皇帝和皇后――我是应约前来的客人,心里很害怕……”

明轩正玩得兴起,随口道:“别害怕,皇后是个貌若天仙、性情温柔的女子,楚靖王和我父亲都很喜欢她。”

男子又问:“楚靖王也在宫中吗?”

“是啊,今早我还见他和皇后一起往万象殿去了,一路还说什么要小心、共图大业之类的。”明轩见蝉儿爬得太慢,心中着急,就折了一根竹竿,对着蝉儿屁股猛吹,不一会儿就把那蝉儿折腾地蝉仰马翻了。

明轩哈哈大笑,无意间一回头,却惊异地发现那名陌生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忽然想起竟然忘记问他姓名,顿时一种怅然若失之感涌上心头,再也玩不下去了,独自往万象殿而去。

万象殿此时沉入了一片可怕的沉寂中。

四辅臣侧立,他们时不时用眼睛悄悄观察面前这位外表看似娇柔但内心坚韧无比的倾国佳人。

就听冷亦瑶沉声道:“本宫主意已定,十日后就去亓国参加他们盛典,看夙奕辰有什么花招。”

众人沉默了。

徐承昊道:“为了大氏社稷,为了天后安危,臣愿意随天后一同前往。”

冷亦瑶欲要反对,忽见徐承昊嘴唇微微翕动又补充了一句,这句话声音极轻,轻到只有冷亦瑶一个人听到:“不管你爱不爱我,我一定会让你永远也再也离不开我――就如同我再也离不开你一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已是初冷,御花园里群芳倒还开得鲜艳,但偶有凋零的残絮飘洒在皇后冷亦瑶朱红的锦衣上,竟似有寒冬薄雪般的凄清。

雪,会勾起冷亦瑶心中许多对痛苦往事的回忆,而这是像她这样国破家亡又被迫寄身深宫的亡国公主所不能揭开的伤疤,但令人欣慰的是――她总算已经花费了五年时间将痛苦的记忆基本全忘掉了。

在冷亦瑶心中,万象殿寝宫就像是一个埋葬了她青春的坟墓――躲之而不及,而如今,为了她的亲人她的子民她不得不又来到了这个地方!

寝宫里的那股难闻的气息是越来越重了,恍惚中冷亦瑶眼前显现出六年前未央宫前那血流成河的一幕,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暗暗道:若是再想不出应对之策,怕是事情要败露!

转身对侍立在旁的玉香道:“本宫去请圣安,恐惊了圣驾,你守在这里不要让任何人近来。”

玉香应了一声就留在了外面。

冷亦瑶疑惑地望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侍女,心中暗暗在想:事情如此蹊跷,她竟然丝毫也未露出怀疑之相,莫非她聪明到早已知道皇上已死而故意装糊涂,还是糊涂到一点也未察觉?

心里只是胡乱想,不只不觉间已经来至了里间。

缓缓撩开了明黄的帘帏,冷亦瑶将一双明眸探进去,可是真的!那个折磨了自己五年的老皇帝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在橘红烛焰的映射下,微笑的面容显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存与安详,一双已经失去精光的凤目朝前深深望着,似乎在虚无缥缈的空间中捕捉自己至亲的爱人,而他的嘴微微张着,似要说出自己一辈子也未曾讲出的甜言蜜语……

恍惚间,冷亦瑶的面前闪现出昨日永世难忘的一幕……

“可惜的是你只有孤单的一个人――身边连一个皇子都没有,不然朕就杀了你全家!”兰子骞切齿道。

冷亦瑶在他耳畔微微笑道:“你现在明白了我为何不为你诞子的缘故了吧――你可以狠心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我却自付不能下此毒手!”

“亲生儿子……承曦……”兰子骞忽然大笑了起来,自语道:“朕到死都在怀疑亓凤弦从来没有真正属于过哪个男人――而我也只是她真正喜欢的那个男人的替代者!她骗了我一辈子啊!”

“什么”冷亦瑶听他话里有话,心中一怔,欲要再追问,却见他脸上露出一丝极为诡异的笑,再也不动了。

……

冷亦瑶鼻息里“哼”了一声,复又回到外间令玉香将炉中熏香再加重些,心中暗暗想应对之策。

正苦思冥想间,听得玉香来报:“殿外有个自称是汉明王老师的男子求见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