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穆道:“师父，你看这些菜你喜欢吗？”
何江南闻言，便垂下眼去看那些摆放在石桌上，飘散着香气的菜肴。菜色明鲜，像是被人浇了整整一勺辣酱，扑鼻而来的辣味都有些刺鼻了，他嗅了辣味，觉得脑袋更疼了，忍不住伸手撑着额头，含糊的应了一声。
白穆又笑了，若是现在何江南抬头，他便可以看见自己徒弟脸上过于诡异，几乎要把嘴角裂到后脑勺的笑容。
何江南侧过视线，去看一旁的瀑布。暮色四合，黄昏的光彻底被长夜吞噬，水流在潭水青石上冲击出水花，溅起的水珠在月下如银，他瞧的晃了神，眼皮又开始往下沉。
白清歌的话像是从梦中递送到耳边的，隔了层雾似得朦胧，“何公子，你尝一口这饭菜啊，这是我们特意为你准备的啊。”
何江南心想着确实不能辜负他们的心意，便伸手去摸筷子，细白的手握着竹筷，他压下身体上的不适，努力的睁开眼睛，去够离他最近的一盘烧猪肉。
白穆去厨房拿菜，他想着天色这么晚了，师父舟车劳顿一天，自从到了闵月阁便没有吃东西了，一会醒来应该饿了。等他拎着食盒往书房赶去，穿过飞檐长廊时，一个行色匆匆的侍女因为步伐太急，撞到了他。
“对不起。”那侍女惊慌道歉，一张小脸煞白，眼睛神经质的瞪大，身子细细的颤抖，白穆心里想着何江南，看都未看对方一眼，从对方身边穿过离开了。
他推开书房的门，墨香淡雅拂来，白穆一面抬眼，嘴角扬起，“师父……”
屋内空荡荡的，桌案上小册子理的整整齐齐，空荡荡的茶盏搁在一旁。白穆面色穆然沉了下来，他目光落在搭在桌案边的毯子上。
毯子简直是像从血水里捞起来的一般，吸饱了血的怪物似得，团成一团窝在一处，倒映在白穆眼中凝成一点猩红。
他意识到了什么，手中的食盒跌落在地上，里面精心准备的汤水洒落一地，白穆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跑过去，步伐局促，他瘦弱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了这样快速的运动，很快他便眼前发黑，双腿也酸疼起来，白穆咬牙撑着，直到他看见长廊尽头，一点孤灯靠在柱子边，照亮了地上侍女的尸体。
侍女死状很惨，脖子是被弄断的，皮肉软软的连接着她的头颅，扭曲成了麻花，血水顺着七窍流下，肚子也被人用利器划开了，露出的腥臭肠子和血水淌了一地。
白穆的止住了脚步，他脸上的惊慌恐惧消失了，眼中的猩红也消散，冰冷的注视着一切，眼底涌动着冰川。
不是沈离追来了，这么恶心的画面，绝对不是沈离做出来人。
白穆清楚的意识到这件事，骨子里的惊悚感就消散于无了，他镇定的望着眼前的一切，等着来人主动现身。
暗处的人根本憋不住，他见白穆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还以为白穆吓坏了。
对方从拐角处走出来，站在死去的侍女面前，灯火自下而上照在他身上，映出他满脸横肉，一脸油光。
看到来人是黄堂这个废物，白穆原本还有的一丝警惕也彻底消失了，他望着对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黄堂被白穆的目光弄的很不爽，心里的得意也变成了愤怒，他盯着白穆，嗤笑对方瘦弱的身子，“你不是能跑吗？怎么不跑了？”
白穆道:“滚。”他心道，他是为了躲避沈离而逃的，黄堂这个废物还以为自己是躲着他跑的吗？真是太可笑了。
黄堂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不把他放在眼里，当即跳脚，短粗的手狠狠的指着白穆，“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说这种话，别以为吸收了我师兄的功力就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他脸上的横肉挤在一起，把五官都挤得变形了，“哼，等我吸收了你的功力，我的术法会更加厉害。”
白穆耐力到了极限，沉沉的目光如泰山压于黄堂的身上，他的影子被灯光拉的很长，隐于黑暗中，然而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自黑暗中缓慢的蠕动着，张开了狰狞的獠牙。
黄堂停止了激昂的谩骂，绿豆大小的眼睛睁到了极致，死死的盯着前方，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整个人都开始哆嗦发抖，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别过来!”尖利的嗓音嘶哑，他身上的虚张声势不复存在，他开始暗恨自己的鲁莽和自以为是，只可惜已经完了。
白穆闭目，再睁开眼睛时，路过那滩化成血水的肉沫。
何江南坐在潭水边，瀑布倾斜而下，声势浩大，他不可幸免的被淋了一身水。水滴顺着他玲珑的下颚滑落，眼睫上也氤氲了水汽，何江南垂着眼帘，仔仔细细擦着五指。
骨骼修长均称的五指覆盖着一层冰白的肌肤，被反复搓洗而弄的通红，
他还能回想起来自己没收住势，结果生生把手插到对方胃里，抓了一手内脏的滑腻感。
等快要把皮肤都洗破之前，有人出声阻止了他，“师父。”
白穆拨开挂满了沾染血水的滑腻肠子和内脏的枝叶，一身白衣如雪，圆润的眼让他看上午乖巧又无害。
他视线扫过石亭里被砍了头颅，替换上木头脑袋的尸体，最后落在坐在潭边的何江南身上，眼中是浓郁的愧疚，“师父抱歉。”
何江南身上的白衣溅上了血水，被水流冲刷成淡红，蜿蜒流淌到了脚下汇聚成小小的一滩，灯柄被单独取下来，被他当剑使了，上面还染着血迹，因此何江南很嫌弃的把它踢远了。
白衣黏在身体，勾勒出劲瘦欣长的身子，白穆看的目不转睛，神情却是诚恳认错的模样。
何江南叹息一声，他就直到今天这一场闹剧肯定和白穆有关，毕竟对他出手的人用的是方士的手段。
不等何江南问话，白穆就自己乖乖的交代了，只说是逃亡路上结识的仇家，没想到对方这么执着，一路追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