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句话落，青衫男子从溶洞口内走出来，溶洞内光影黯然，明灭如水光飘荡，映在人面上惊人白，他抬首，目光投在了沈离身上，很快又转到了南宫明身上。无溪眯了眯眼睛，没好气道:“是，这么明显的圈套我还踏进来，我可真是个蠢货。”
蠢货这两个字咬字极重，却不是在讽刺南宫明，而是在嘲讽自己。
南宫明面无表情，但目光微动，内心似是在想些什么，但是面上全然无表现，只见他垂下眼帘，声音淡淡，“你不该来。”
“呵。”无溪闭目，眼睫合上于眼梢拢成锋利的弧度，他很快睁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我来与不来，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就像是，我喜欢你，也与你无关。
沈离松开捧着南宫明的手，转头看向无溪，挑眉轻笑，“没想到，我这脾性差的徒弟居然会有你这么一个追随者。”
“是谁他的追随者。”无溪冷冷道，“他是阁主，食君禄为君做事而已。”
“真是这样吗？”沈离的目光如冰冷缠绵的蛇，在两人之间游走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无溪皱眉不耐烦的面容上，“我听说了，南宫明体内的蛊虫，是你帮忙弄出来的？”
“是他自己心狠手辣，对自己有下得去手自己挖出来的，我只是负责帮他止血而已。”无溪毫不客气道，他语气很不好，沈离却不甚在意，他走过凹凸不平的地面，苍白赤裸的足踩在坑洞淤积的水中，脚踝处便隐隐生出排列细密的鳞片，深蓝的鳞片折射着幽淡的光，衬的肌肤苍白病态。
“我不管这些，反正你碍了我的事。”沈离唇边含笑，他走到无溪面前，无溪便后退了一步，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所以你把我叫到这里，是要怎么报复我？”
无溪很冷静，他来的路上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其实他只见过沈离一次，之后多他的印象都是南宫明告诉他的。南宫明很沈离，他便也恨沈离。他知晓沈离狠毒是个疯子，却不知他究竟狠毒到那种程度，疯的如何厉害，所以他一路都在思索，南宫明被对方带走了，自己如何从一个疯子手底下把对方救出来。
他求不出答案，但他还是来了。
“做什么这么紧张。”沈离痴痴的笑着，他掀起袖袍，露出皓白的手臂，一道极长的剑伤赫然露出，伤口很深但是剑刃太薄出剑的速度也太快，是以这道伤口看上去并不如何可怖，细细的一道红痕，甚至都开始结疤了。
“看到这道伤痕了吗？这是南宫明反抗我时划下的，你既然说食君禄为君做事，那么主上做的事情，你也要还吧？”沈离丢给他一把寒光湛然的匕首。
无溪接过，毫不犹疑的朝着自己的手臂刺下，瞬间衣衫破碎，血水瞬间涌出，整个手臂都鲜血淋漓的。
他没有武功内力，出手也不快，所以划下的伤口出血量很大，整个袖子暗红滴血。无溪白着脸，表情淡然的和沈离对视，“还有什么？”他不会以为事情这么简单就结束。
“你太心急了。”沈离站在比无溪高一截的平台上，视线垂下，恶意充盈着他那双深绿的眸子，“我体质特殊，伤口愈合的快，他当初那一剑可不是划破了我的肌肤，而是差点把我的手臂当做柴火从中间劈开了。”
“你这点小伤，可不够呢。”无溪抱臂而立，自上而下俯视他，催促道:“快点动手啊。”
若是把一个人的手臂，当做柴火从中间自上而下劈开，便是筋骨撕裂，整个手臂彻底废掉，还连着皮肉骨头，坏死在身上，必须再次从手肘处直接砍断才行。
这样做的痛苦太深，结果也让人难以承受。
自从无溪到来后，一直闭目不言的南宫明都霍然睁眼看向无溪，两个人之间隔着重重暗影，隔着嶙峋的怪石，隔着单向的情丝爱意，隔山跨海。无溪这次没有抬头去看他。
他低下头，沉默下来。
见到这一幕，南宫明重新闭上眼睛，他忽略刚才心底一丝悸动，心道，你有什么资格让对方为你做到这种地步，你对他这样坏，不信任，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凭什么让他这样掏心掏肺的对你。
对方能来，便已证明对自己忠心，无需做更多了，再多就是奢求，再多就是还不清的恩情，再多就是……南宫明心中酸胀，他心中掠过万般复杂念头，往昔如碎片浮光掠影而来，在他脑中一一闪现，是懒散抽烟的无溪，是嘴毒刻薄的无溪，是冷着面容给他上药的无溪。
其中还夹杂了无数何江南的记忆，对方如同日光的碎片，亮而耀眼，越发的把黯然的无溪比了下去。可等他茫茫然的止住回忆时，最后记住的却是无溪一句冷然至极的话。
“你若是以后还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就不必找我给你医治了，浪费我时间。”
“好。”
南宫明长睫颤动，蓦然睁开投向无溪。刚刚那句“好”和他脑中那道冷然声音重叠，一时间他分不清是幻想还是真实。
但很快他知道了，那句“好”的确是出自无溪之口。
匕首狠狠的扎在手腕上，将手臂几乎捅穿，鲜血刹那间涌流如柱，无溪的面容和鲜艳的血形成鲜明对比。他咬着牙，五指牢牢攥住匕首，一声不吭的把匕首往上拉，生生破开血肉和骨骼经络，像是给动物开肠破肚，红白的肉翻卷过来，血水流涌。每一滴血都带走了无溪的生气，他的面色越来越白，最后整个都像是纸张做的一样，只有手臂上的鲜血是刺目的。
脊背弓挺直，像是绷紧的弓，每一寸骨骼都在颤抖，因为他的力气不够大，没有内力，所以这像是一场由他自己执行的凌迟，
匕首在血肉路滑动，劈开骨头一路向上，缓慢异常，痛苦异常，巨大的痛楚被无限拉长，无溪眼前阵阵发黑，怀疑自己会在下一秒昏迷过去，但是剧痛提醒着他，折磨着他，把他在昏迷之前拉回来，继续这永无止境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