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让他收手试试？”
墨书眉眼带笑，抬起头，墓室之上的墙壁忽然噼里啪啦地抖落下来，化作一幅幅鲜明的画面。
就如同他地府之中的无数面镜子一样，只是镜子照的，是凡世间，而这墓室的墙壁之上，是过去种种，旧时风雨。
墨书手指抚上其中一幅正在变换的画面，那是跳下奈河桥的雨神，她一次一次地跃下，而十殿，始终站在桥的一端，目光温柔地送她远行：
“红衣，我从小看着你长大，陪在你身边的时间，比你这位所谓的母亲时间还要长，也比她更清楚，你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从来明断是非，勇敢果断，比我见过的神神鬼鬼，都要洒脱，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不愿意看完我为你准备的幻境？”
红衣手中捏着水色长剑，目光随着他不断在墙壁上游走的手缓缓移动，最后落在一幕画卷上，雨神周身水色环绕，踏云飞升，而十殿站在暗无天日的幽冥深处，看着那一抹水蓝色渐渐消失在地府漆黑的天际。
“我来替你回答吧。”十殿收回手，背靠着那副雨神不断飞升的巨画：“因为你敏感，很多事情，不用人说，你自己就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你虽然下手稳准狠，但是你的内心，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红衣始终站在原地，面上平静如水，眼眸深处带着暗黑色的幽光，耳边是十殿不轻不重的话语，她看着此刻格外理性的十殿，眼前浮现的，却是那只在人间反复轮回，次次都活不过三十的小鬼。
“十殿，这些年，你一直都是转轮王对不对？”
他从来都都不是自己的小跟班墨书，从来也没有傻乎乎地不知道真相，其实若是仔细想想，当初崔珏仙身受损，便是交给了墨书，最后仙身被破坏，而崔珏从那之后，便再也回不了仙界。
红衣胆大心细，对于身边之人往往有着锐利的敏感度，而十殿，凭借着多年以来与红衣的交情，成功地成为了红衣的视觉盲区。
她信任一个人，便是由内而外全身心的信任，从来也不会因为一点点误会就无端地猜疑一个人。
更别说，几乎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墨书，对她而言，墨书是亲人，是三界之中为数不多的，她愿意以命相护的人。
十殿自然是看穿了红衣这样淡然的面容下，悲怆的内心，他眸色一沉，抬起头的时候，又是那个冷静的十殿阎王：
“自然。”
红衣小退了半步，靠在了一个坚实的臂膀之上，崔珏动作比她快，以至于对面的十殿都没有发现红衣的小动作。
“你想做什么？”
红衣举起剑，对准了十殿，她身上的枷锁已经解开，目前墓室之中，三对一，有胜算。
只要雨神不临阵倒戈，一切都好说。
红衣这点想法还未从脑海之中溜走，雨神便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拦在了十殿跟前。
“小霁，把剑放下。”
红衣很多时候都不懂这位娘，原本她心中的都是人间子民，她还能理解。
可如今，她挡在自己的仇人面前，对着自己的女儿怒喝。若是没有这中间的千年，没有隔着那么多生命，也许还可以用愧疚之情来解释。
可如今...
“萧玥，方才可是他要我死呢，你护着他作甚？”
红衣手中剑出，经过雨神之时，化作一条小小的水龙越过，直奔十殿。
那条水龙在红衣的掌控之下，绕着十殿到处游走这，一找准机会就撕咬着他。
十殿游刃有余，单手夹住那只水龙，轻轻一捏，便化作了一滩水渍，落在他的掌心。
“我想做什么你心中不是猜到了？这世上，从没有人能平白无故从我这里拿走东西，她这一来，就带走了我嘴珍贵的东西，我怎么能不讨回来呢？”
红衣一顿，准眼看向一旁的雨神，见她脸色煞白。
原本阻挡二人的手也僵直在空中，看着一旁的十殿，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原来你不知道呢？”
十殿玩味地笑了。
“她当初怀着你来的地府，更是放着仙身不管，多世为人，你可知，你为何还能如愿来到这个世上？还是最纯正的仙身？”
“你不要再说了！”
雨神忽然发力，猛地一掌推向十殿，这力气，竟然是比红衣还要狠上几分，她是真的下了杀手。
十殿一折腰，躲过了这一击，行云流水般绕至雨神身后，单手扣上她的脖子：
“那是因为她偷了我夫人的仙躯相祭！”
红衣这回是真的震惊了，事情的种种，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夫人，仙躯，这些，她从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没有人跟她说过。
十殿的手指几乎要嵌到雨神肉里去，有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指缝留下来：“红衣，一切都是假的，可相思至死是真的，我夫人的死也是真的。我当初确实是迷恋雨神，可我从来也不是个死缠烂打的，她怎么敢这么做？！”
“你夫人，是谁？”
“是我。”
轻灵的女声响起，红衣转过身，入目的，便是一柄猩红的雨伞。
雨伞微微抬起，下面那张圆圆的娃娃脸便显露了出来，她个子不高，可那双尾部微微上扬的桃花目中带着的滔天恨意，却让她与那柄打散融为一体，这柄骨伞，仿佛是从她的血骨之中生长出来的一般，是雨瞳。
她举步走进墓室之中，将伞一收，走到雨神跟前，抬起头望着雨神：
“好久不见啊~萧娘~”
见到雨瞳的瞬间，雨神便崩溃地软倒了下来，双目含泪：“你还活着...太好了...”
雨瞳后退一步，扯开了自己的裙摆，目中满是不屑：
“萧娘，你说错了，我已经死了。”
红衣站在一旁，可惜眼前的人，一个个与自己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关系，不然她可真想拍手叫好了。
这几人之间的感情错综复杂，红衣只抓住了一个重点，她的这仙躯，来自于雨瞳。
她夺了雨瞳的仙身么。
混乱之中，十殿举目便瞧见了红衣内心的松动，唇角一勾，薄唇轻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