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跟在他身后，瞧着他略带嘲讽的笑意，脑海中转了一圈，目光落在周大娘手中的那截破布上。
她神色一凛，尽管不敢相信，却还是大胆地猜测了一番：
“你不会告诉我，是小词动的手吧？”
“夫人睿智。”
红衣蹲下身，双眼直视周大娘那瞪大的双眼，期望从中能够看出一些东西来，可除了绝望，什么也没有。
人死后，这躯体可真就成了一滩烂泥了。
小词的尸首还停在院中，尽管她面容破烂不堪，红衣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她呢，自杀？”
她手落在那根手指粗的长绳上，拧着眉头，心头有说不出的滋味。
“她迷恋姜文。”
崔珏看着地上的尸首，吐出一句。
不用他多说，红衣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即便是得了姜文的真传，也是肉体凡胎。
原本她大概对姜文还有所期许，一直在镇中蛰伏等待，可等来的，却是另一个世界的姜文。
这叫她如何接受？
偏生那边的世界，她同样有办法可去，只要切断与凡间的联系，就能见到他了。
这大概是小词内心天真的想法。
哪有那么容易呢？
受尽人间苦楚死去，尚有一丝机会可在阎君身边为差，自杀或者杀人，无论哪一种，都只有沦为阶下囚的份。
就算是当个提灯小鬼，阎君都是不屑于使用的。
只可惜凡间之人，鲜少有人明白这个道理。
“是我害了她，原本多好一姑娘。”
红衣看着那破烂不堪的身躯，唏嘘不已，只不过她也只能到唏嘘为止了。
“抓到她了吗？”
“那是我该关心的事。”
姜文从屋外走进来，今日他以阎君身份前来，凡间众人自然不得见。
门口蹲守的几位只觉得今日这夜里冷得很，不由得与旁边的人依偎得更紧了些。
“马后炮，你人在这里还能发生这种事。”
红衣嘲讽了一句，姜文神色不变，低头瞧了瞧小词的尸首，他原本干净清冷的面颊弧线更加紧绷，像是在隐忍什么情绪。
“是他杀，凶手我自会严惩。”
红衣一，他自然是站在崔珏这边，本能地就要反驳：“她分明就是…”
“夫人，阎君自有定夺。”
崔珏忽然抓住了红衣的手腕，将她轻轻拽到自己身边：
“还是崔珏明事理，希望日后地府之事，二位还是不要过多干预地好，毕竟二位如今在地府，都不是官职了。”
“好。”
崔珏应了一声，拉着红衣走出了门外。
外人面前，红衣是给足了崔珏面子，她一声也没有坑，即便这根本就不是她的性子。
直到二人来到河岸边，远离了周家院落，红衣才僵硬着脸抬头看他：
“他这分明就是包庇，你为何帮他？”
“事有蹊跷。”
崔珏以一根手指抵着红衣的嘴唇，带着她一跃上了一旁的树上。
脚步声有远而近，不像平凡人一样掷地有声，而是轻飘飘地，像风拂过落叶一样的沙沙声。透过繁密的树叶，红衣瞧见了来人。
她面容模糊，长发拢到面前，却依旧挡不住那被鱼啄食的丑陋面容。腰间缠绕着一圈一圈的长绳，几乎要勒到她身子里去。
每走一步，地上便多了一滩浅浅的水渍。
她左右看着，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周围的人。
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方法躲过了鬼差的追杀，此刻的她，伤痕累累，疲惫不堪。
她走到树下，背靠着树，扯了扯腰间的长绳，动作又狠又急，直到绳子被狠狠地勒紧魂魄之中，有一点点黑色的鬼气从绳子的边缘泄露出来，她才松手，垂着头坐在了树干边上。
在夜色中，她才敢这样出来透透气，躲在那阴暗的角落中，简直让她发疯。
“现在是不是很后悔？”
女鬼一惊，扯着自己的绳子就要往黑暗的阴影深处钻。
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了一只鬼，这只鬼浑身上下蒙着黑纱，声音雌雄莫辩。
他从黑纱之中深处白骨嶙峋的手来，勾住了女鬼的后背，直到白骨钳进她的魂魄之中。
女鬼呻吟了一声，跪在了他脚下。
“我是来帮你的，怕什么？”
她低着头，脑袋直接嗑在了地上，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透过层层黑纱，并不能看见眼前之人的轮廓。
“你……是谁？”
“你不是想要得到姜文么，这幅模样，他可看不上你。”
他的声音忽然变了，变成了沧桑的老者声音。
小词颤了颤，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个她深藏在心底不敢诉说的秘密，他居然知道。
她伸出手，抚摸过自己伤痕累累的脸颊，手指不自觉地用力，直到手指刻入魂魄之中，直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才呵呵地笑了两声：
“为何她死了，却依旧留有美貌？”
黑纱人弯下腰，手指落在她下巴上，低笑了一声，声音暗哑而蛊惑：
“你也想拥有那样的美貌？”
小词双手握住面前那只白骨，疯狂地点头，伸张沾着的水便甩了一些在那人身上。
他却一点儿也不嫌弃一般地，抬手抚过她的脸颊：
“只要你为我做事，这点要求不算什么，你甚至可以比她更美。”
树上的红衣紧张地贴着后面的树干，只觉得后背发凉，若不是崔珏有力的手扶着她，她都要震惊地从树上掉下去了。
那鬼虽然蒙着一层厚厚的黑纱，可是这百遍的声音，红衣一耳朵就能认出来。
十殿，果真是十殿啊。
如果是十殿，硬拼还真不是个好办法，得好好做打算。
话说清君是废物么，去找他算账了结果还叫他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凡世间。
红衣轻轻抵上崔珏光洁的额头：“他招揽小词做什么？”
“不清楚，看着就知道了。”
…
“小词，能为您做些什么？”
十殿忽然抬起头，瞧了一眼枝叶繁茂的树梢，俯下身在小词耳边轻言一句。
小词身子抖了抖，颤颤巍巍地扶下身子：
“可这，对于您，又有什么好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