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孽障。”
红衣直起身子，摇了摇头：
“我不求您救他，我只想知道，当初他换回我的身子，究竟答应了你什么？”
转轮王转过身，佝偻的身子渐渐直起来，变成了红衣最初见到的青年模样。
“不可说。”
“当初你答应我的，也没做到，还不是将我的身子给了他？为何到我这里，你又这般不可说？十殿，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只求您告诉我，他究竟给了你什么？”
十殿直勾勾地看着红衣，一双眼眸之中带着诡异的笑意，周围的气场都变得压抑，红衣觉得自己仿佛被掐住了喉咙一般，那样的压力，就算是在薄义面前，也不曾感受过。
“你真想知道？那可要付出代价。”
红衣自然是点头。
他勾唇，手一扬，镜子中的场面忽然变了，崔珏站在转轮王面前。
那副模样，红衣不曾见过，崔珏身上有着滔天怨气，未着衣物之处都是细密的缝隙，有些恶鬼甚至已经从他身上的缝隙之处奔涌出来，形成一团黑雾跟随在他左右。
红衣知道崔珏控制不住体内的这万千鬼煞，只是没想到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
“你来做什么？”
转轮王的声音从镜子中传来。
“还请十殿归还夫人的身子。”
红衣往镜子走近了几步，纤细的手忍不住抚上镜子中，崔珏紧咬着牙的脸庞。
额头抵上去，希望能与他更近一些。
“哦？”
“崔珏，愿以身中全部恶鬼之魂交换。”
红衣的身子抖了抖，镜子上的手微微握紧了。
全部恶鬼之魂？那不就是以命抵命？
崔珏什么时候这般鲁莽？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十殿语调微扬，对于崔珏的要求似乎十分怪诞，语气间还带着青年特有的笑意。
“十殿，您需要的。”
崔珏虽然是在请求转轮王，模样却是没有半分迟疑，倒像是来谈一个简单的交易。
果然十殿神色微微一变，靠近了崔珏身边：
“你可想好了？去了这些魂魄，你不过之一只孤魂。”
“请十殿成全。”
镜子中的场面散去，红衣透过镜子看到了自己通红的双眼，狼狈的模样。
“十殿，他如今，只是一只孤魂了么？”
十殿摇了摇头：
“一次取出，他会死，如今只取出了八成。只不过，以他如今身上的鬼气，恐怕压不住身子中的两成。”
“我如何才能救他？”
红衣出声，声音小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这又像是在问转轮王，又像是在问自己。
转轮王走到镜屋中间坐下，背靠着软塌，身子一倾：
“你自身难保，谈什么救他？”
红衣转过身，才想起来，他说过知晓真相，要付出代价。
“你要什么？”
从当初跟随者孟婆走上往生之路开始，一切就回不了头了。
听闻当初孟婆求鬼躯，只付出了一碗孟婆汤的代价，为何到了她跟崔珏，动辄便是生生死死？
莫非她什么时候得罪了十殿？
红衣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她与十殿千百年来从未有过交集，更别说什么仇恨了。
只能怪今日不同往日了。
十殿忽然从软榻上坐起身，走到红衣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地府三百年内，不得见仙界之人，若是违反，崔珏不得好死。”
十殿是个活菩萨。
崔珏的话在红衣脑海里回响，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十殿，觉得他仿佛是什么恶鬼罗刹，恐怖如斯。
“别担心，崔珏的身子，我会解决。”
她抿唇，这似乎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她尚未恢复记忆之时，在地府的八百年，也从未见过仙界之人。
只不过作为一种威胁，从给人一种前路是坑的感觉。
红衣斟酌着，十殿却是再次开口：
“你莫非以为，你有得选？”
这便是明晃晃地威胁了，身后的门忽然砰地一声关上了。
红衣握拳：“你会治好崔珏？”
十殿扬眉：“自然。”
“好，我答应你，不过若是违反，我不得好死。”
十殿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契约成立的瞬间，红衣脸颊上那朵小小的曼珠沙华忽然落了一片花瓣。
红衣觉得面颊火热生疼，像是重新被下了一遍印记。
“鬼神之约，不可违背，红衣，记住这不是玩笑。”
红衣走出门的时候，只觉得神魂都丢了一半。
待她回府，崔珏已经沉着脸在屋中端坐许久了。
“去哪儿了？”
“还不是阎君那事儿，方才忘了跟你说，我找到阎君了。”
红衣眼神微亮，半笑着扑进崔珏怀里，将人间之事一点点与崔珏说了。
崔珏揉了揉她的脑袋：“哦？这么说，我马上就是自由之身了？”
红衣学着他经常做的动作，揉了揉他的脸颊：
“谁说的，你是我的。”
崔珏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声音冰凉暗哑：
“嗯，是你的。”
红衣望着窗外永久不变的黑暗天色，算了算时日，如今人间应该是过了半年的模样。
“唔，这样有所等待，才觉得地府一日真的要许久呢。”
崔珏始终抱着她，听到她这么说，低头看她的神色：
“我却觉得不够长。”
红衣抬起头，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埋首在他的胸膛之中：
“说的什么傻话。”
崔珏将下巴抵在红衣脑袋上，没有说话，只是双手不断收紧，将红衣拥进自己的怀中，喟叹了一声。
一只红色的蝴蝶慢慢悠悠地从窗口飞了进来，崔珏单手捉住，摇了摇怀中的人：
“夫人，这是你的？”
红衣坐起身，接过崔珏递过来的蝴蝶，脸色一变：
“如安出事了！”
“我去去就回。”
崔珏拉住她的手：
“我与你同去。”
红衣原本下意识地便想要拒绝，抬眼看到崔珏的眼神，一个不用了便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她点点头，抓紧了崔珏的手。
人间·京城·未央宫
如安屋中是来来往往的宫人，她躺在床上，腹部隆起，痛苦地呻吟着。
沈元在宫外，来回走动，面色阴沉而急切。
如安要生了。
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那样剧烈的痛苦，直接无意识地唤来了红衣。
“她挨不过这一关。”
崔珏翻看着手中的生死簿，翻到了薛如安那一页。
她原本就是借来的命，公主早就死了，如今更不该有孩子。
母子二人，没有一人能活下来。
如安的眼睛忽然挣开了，她挣扎着看着红衣，嘴巴开开合合，没有声音，红衣却听懂了：
“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