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出事了。”
崔珏几乎是在短剑落到手心的一瞬间消失。
姻缘看着空空如也的身侧发愣，回头看着地上的雨神，拍了拍她的脸颊：“醒醒，雨神大人。”
地上的女神身上还缠着凌乱的红线，被他一拍，整张脸皱在了一起，似乎是要醒来。
姻缘一愣，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他可从未在雨神面上见过这样鲜活的表情，像个凡间女子，似乎是带着初醒的怨气，他被自己心里的这点想法吓了一跳。
她缓缓挣开了眼睛。
仙界的光芒太盛，她立马闭上了眼，良久才复睁开。
雨神的眼神从来都是怜悯，慈悲的，而如今那双眼睛空空茫茫，只剩下了茫然，与警惕。
“你是谁？”
她扯了扯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红线，扶着腰站了起来：
“这什么鬼地方，哎哟，我的腰好痛，是不是你打我了？？”
姻缘已经退到台阶下了，虽然已经做好了雨神忘了过往的准备，可还是被这样鲜活的雨神吓了一跳。
姻缘从来是清冷淡定的，即便是这样，也被雨神震了一番，他咳了一声。
“在下姻缘。”
…
妖界
短剑上残留着妖界的气息，上面除了血腥味，还有蝶族独有的花香。
崔珏几乎是在一瞬间到达了妖界。
妖族平和，妖界千百年来几乎从来没有斗争，于是这之中的小妖一个个对于外来者，虽然没有多大的欢迎，倒也没有排斥。
所以崔珏会将落脚之处选在这与世无争之地，可如今，他捏着自己手中的剑，心中冰凉刺骨。
一招错，步步错。
妖界从来安静，可也有妖灵特有之声，而不是如今这般，死寂。
他往前一步，脚下似乎有液体流动之声，都不用看，便知道那是血，妖族的血。他踏着步子往里走。
妖族从来都是青天白日，未有这般漆黑至厮的时候，旁人不知，崔珏却是知晓，妖族的光，与凡间不同，不依靠日月星辰，而是来自于妖族千百年修炼存留下来的一点点灵气。
如今妖族的天塌了。
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崔珏低下头，在掌心燃起一团小小的魂火，照亮了周围一方天地。
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蝶妖的尸体，有尚未化形的，缩成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连脸都看不清。有小孩模样的，一双眼睛爆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落地，还未瞧见祖辈所言的人间仙界是何光景就被结束了生命。
崔珏闭了闭眼。
踏遍整个蝶族，无一人生还。
他走至蝶族边境，那颗参天巨树都被斩断了半截，可见这边经历了多大的浩劫。
而他找寻数日，四处寻来的恶鬼却尽数不知所踪。
陆苏没这个本事，是谁，屠尽了整个蝶族。
他往妖界深处望去，这厢漆黑一片，山的尽头那一端，却隐隐约约有着清亮的光芒。
“咔嗒”一声，他踩断了一截干枯的树枝，在死寂的夜中发出一声脆响。身后有凌冽的杀气凌冽而来。
他回过头，握住了近身的那方软鞭。
随即一楞，往树底望去。崔珏自然认得这鞭子，那是当初，他亲手交给红衣的，由千万根红线秘密缠绕而成，此世间仅此一根。
“红衣。”
周围萦绕着的杀气忽然消失了，那根鞭子也软下来，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他握着手中的软鞭，对着那棵树深处唤了一声，走近几步，拨开树洞之上盖着的树叶，便瞧见红衣缩在树洞之中，身后似乎是躺着一个人。
崔珏掌心的魂火照亮了整个树洞，红衣瑟缩了一下，依旧挡在那人身前，看着崔珏跳下来，虽没有出手，却依旧警惕地看着崔珏，一双眼睛猩红却无神，像一只困兽，缠斗许久之后，只剩下虚无。
“没事了，红衣。”
他张开手，放柔了声音，低声哄慰。
红衣似乎找回了一些神智，茫茫然的目光总算是有了焦距，目光落在崔珏身上，忽然毫无征兆地落下两滴泪来。
成鬼成神之后，她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落过泪了，而这次，也只是落了两滴泪罢了。
“你来了。”
红衣的声音沙哑，却依旧有力，她必然是为了谁战斗了许久了。
崔珏看着她，眼前蓦的浮现出千年之前，她在城楼下的模样，与现在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来迟，她还未受伤。
崔珏靠近她，将她揽在怀里，用力之深，几乎将她揉进骨血之中。他安抚地拍着红衣的背脊，目光越过她，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人，一袭素白的衣服几乎染成红色，脸颊被长发遮住看不真切，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是陷入了昏迷之中。
是顾仲。
红衣从他怀中挣扎出来，拉着崔珏来到顾仲身边，哑着声音：
“崔珏你救救他，他要死了。”
“我的仙术鬼气都没法渡给他。”
红衣将顾仲翻过来，崔珏便瞧见了他被长发掩饰住的正脸。
顾仲的眼睛还半睁着，却无半分生气，随着红衣翻身的动作，便可瞧见他身子十分僵硬，想必已经死了很久了。
崔珏抿着唇，还是将手覆在他手腕上，希望方才自己这一番猜测有误。可指尖触及的冰冷温度，却叫他心底一凉。
见崔珏神色凝重的模样，红衣眸色一暗，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量。
“他死了是不是？”
红衣问，那双染血的眼眸望着崔珏，似乎是希望能从他眼中看到否定，可是没有崔珏只是平淡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温暖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
“红衣，你先坐下。”
她依旧呆呆地站着，紧紧地咬着牙，将心口涌上来的酸涩痛苦情绪狠狠地咽回去。
“我答应了哥，要保护他。”
崔珏从进来开始，就发现了这小小的树洞之中，便只有这二人，没有谢必安，也没有那些恶鬼。
外面如此惨烈，多半凶多吉少。
红衣至情至性，心中创伤大概超过当年身死。
崔珏只怕她心死，他拥住她，在她耳边温声道：
“是谁？我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