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相府千金？”
她忽然的现身，让那丫头浑身一震，颤颤巍巍地捏着衣服抬起头来，
一白衣女子从雨神像中款款而出，淡淡的光晕如月光一般笼在她身上，像是罩了一层轻纱。那张朦胧的脸颊上，带着悲悯的神色，一双眼睛垂着，似乎没有在看她，又似乎凝神看着她。
女子心中的紧张戒备散了开去，柔柔软软地跪伏在地上，虔诚道：
“小女子正是。”
头顶传来轻微的一声叹息，悠扬绵长，似乎饱含着无尽的背上，叫她听了心头莫名一酸。
“你可知，此观为何如此破败？”
地上的女孩身子微软，心道这观失修多年，若不是她被绑来，她都不知道这等深山老林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座雨神观。
更没想到就这么一座破观，雨神竟然显灵了。
她心中五味杂陈，像是忽然明白了雨神心中的不快之处一般。
“带我回府之后，明日我便带人前来修缮，准让这儿成为京城最大的雨神观，届时必然香火不断！”
红衣低垂着头，看着地上的女子，一抬手，那女子便晃悠着站起了身子：
“修缮不必，我只想看看，这世上，究竟还有多少人记着我。”
“小女子知晓了，明日便带人前来参拜！”
红衣离开了观中。
她现身，不过是为了证明一件事情。
幼时，红衣还在雨神观中，便常常瞧见雨神凝神聆听凡人所愿。她当时懵懂，只问雨神为何对凡人有求必应。
雨神难得笑得温柔，语气中颇有些骄傲：
“总有一日，你会知晓凡人信仰的力量。”
如今她应凡人的意愿而来，不禁思索，真正的雨神，可能听见，她如此爱着的，凡人的期盼？
第二日，红衣清早便来了这破观之中，将地上那两具尸首收了去，甚至还顺带清了观中的尘埃。
这般，若是雨神来了，心中也不会太难过。
若是雨神没有应召而来，她便直接从这里，走入地府，去见陆苏。
并非不信任崔珏，而是这笔账，她如今更想亲自去算。
红衣走出观中之时，人间天方大亮，雨过天晴，正是初夏好时节。门外的青树都被水淋的青翠欲滴，门口的青石板被刷的干干净净，这深山处的雨神观倒显得清幽无比。
红衣直接坐在了观前的青石板上，深吸了一口这清冽的空气。毕竟是神仙降世，周围郁郁葱葱的树丛一瞬间长高了不少，甚至有枝头开出了不知名的花来，层层叠叠白染红的花瓣之间，夹着不知哪里落下来的水珠。
红衣折下一支，插在了雨神的手中，原本死气沉沉的雨神像便有了一份生气。
“雨神，你信他们吗？”
对着神像，红衣开口问道。
神仙渡世人，那么这回，凡人可能反过来渡她一回？
红衣支着手靠在神像一旁，坐了一整日。
到日头落下，月亮渐起，门口依旧鸦雀无声，静谧的过分。
日月交替之际，半阴半阳之处，便是地府的幽冥出游之时。
她站在门口，望着渐渐落下的日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雨神时常施以援手的，便是这样的凡人么？
最后一丝日光落下，整座山都被黑夜笼罩，她与陆苏约定之日也到了。
红衣走入门口的黑夜中，手中亮起一团蓝光闪烁的魂火，她大概是世间唯一一个，可以动用鬼气的神仙了。
一道晃悠着的火光忽然跳入红衣的眼帘。
“便是此处了，爹爹！”
那夜里沙哑悲怆的女声如今温润了许多，带着雀跃与飞扬的情绪，从山间小路中，举着火把，翻山越岭而来。
红衣往她身后望去，背后是长长的火把，一直延续到山脚之下，一眼望不到头。
女子率先进入屋中，身后跟着的一众人便跟着走入了那扇破败的观门。
于是火光照亮了神像，众人便瞧见那伤痕累累古旧的神像之上，如今一尘不染，指尖处捧着一朵清白染红丝儿的花，有水滴从上面缓缓落下。
随着水珠滴落之声，屋中的人缓慢跪下，为首的女子今日显然是华服而来，身上如今沾了不少尘土，还有被衣服勾破的痕迹。
可她言笑晏晏，虔诚叩首：
“雨神大人，城之中三千余人尽数于此，从城东一路往城西，火光不断。”
红衣站在众人身后，瞧着陆续往观中叩首的凡人，掐灭了手中的魂火。
她还没输。
不知道这位小姐使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这些人前来供奉香火，来着皆是面色虔诚，有老有小，更有一些，是家人搀扶着送上上来。
她额间的雨神印记又开始发烫，于是红衣便自然地听见，叩首之时，那些人心中所念。
“雨神大人，小女子母亲身子硬朗了许多，前来还原。”
“雨神，谢谢你，奴家如今总算是有个家了。”
“造孽，也不知是谁在这样深山的地方造了雨神观，悄悄摸摸，害的雨神遭受这般苦楚。”
当然这之中，也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吵吵嚷嚷，叫红衣头痛非常，无非是怪罪相府权势逼人，整的什么幺蛾子雨神，分明是折磨人。
红衣听着，唇角不由弯起，有些恶作剧的想，也不是所有凡人都那般信仰雨神，总有些人，是厌恶神仙的。
至于原因，不过是因为说好的神爱众人，而偏生疏漏了他而已。
她不由得多看了眼那暗自腹诽之人，是个瘸腿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年岁，便已经面露苍老，一张脸上满是风霜，想必是受了不少苦。
红衣穿越过重重人群走到他身旁，冰凉的手指落在他眉心。
他的前尘往事便奔涌入红衣的脑海之中。
啧，上辈子杀了不少人呢，还叫人削掉了他人的膝盖骨，这辈子前半生也是无恶不作。
什么神仙遗漏，不过因果报应而已。
她便顺手拍了拍他的脑门，他似被风刮过一般，摔在了人群之中，挣扎了两下，没有爬起来。
红衣蹲在他身旁，轻轻说道：
“你骂谁呢？”
周围人声鼎沸，有人顺手将他扶起，他转身发现是个小姑娘，反手就是一巴掌：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