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她，她不过是个普通人。”
谢必安在看到顾仲割下那一刀的时候，捏着弓的手紧了紧，即便眼前的状况摆明了他在欺负一个少女，他心中想的却还是：他会不会痛？
“不放。”
顾仲言简意赅，直接拒绝，起身站到了大约是自制的牢房前，看着里面晕厥的少女，没头没尾的说了句：
“等了千百年才等来的猎物，怎么可能轻易放走？”
“这丫头一看才十几岁呢~”
红衣从谢必安身后走上前，路过他的时候，拍了拍他的手背。
低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太紧张了，哥。”
看着他们如此亲近的模样，顾仲抿着唇，一张脸沉得能滴出墨来。
“她身上的气息，就算是几千年，我也不会忘记。”
顾仲言语间，修长的手紧紧握住了牢笼。
漆黑的屋中，只有墙角一盏拉住闪着微弱的光芒。
崔珏的手白的可怕，分明白皙见骨，可上面的血管却没有几分血色。
小翠依旧昏迷着，缩在小小的角落中，额间血水染着汗水黏腻在脸上。
一张小脸看上去苍白无力，弱小无助。
“多大的仇多大的怨，饮了孟婆汤之后，便都化作过往云烟了，你这样滥用死刑，我自然是不可以放任不管的。”
红衣一步一步走上前，语气缓而慢，但是又掷地有声，一副这件事我非管不可了的架势。
明明刚才，她还拦着谢必安不叫他出手。
谢必安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她，却被她反手扣住了手腕，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
这样亲密的动作仿佛是更加刺激了顾仲一般，他漆黑的眼神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松开。”
原本想要忍在喉间的话就这么说了出来，语毕，也没有后悔的意思。
红衣倒是一愣，自然而然的放开了手，在身前举起，看了眼身后的谢必安，一脸恍然。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是他…”
“放人。
谢必安打断了红衣的话，越过顾仲走进了牢中，伸出手指点在小翠眉间。
“我说过，没人能将她带走。”
他伸出手，摸索着按下了一个小凹槽，哗啦一声，从上面垂坠下数串红绳来，上面捆着无数铜板，肉眼可见的古旧。
传古铜钱历经万人之手，沾染了众人阳气，可以驱鬼。
若是仔细观察，可以看到红线上缠着细细密密的树枝，约莫是桃树枝一类，可见他已经筹谋许久。
而且很显然，这并不是用来关谢必安的。
若是今日红衣二人没有贸然跟进来，这些本就是用来束缚小翠的。
谢必安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放在小翠眉心的手收回来。
“她只是个普通丫头，我确认过了，放了她。”
顾仲低头看着牢中之人，眨了眨眼。
“不放，有本事，你自己带她出去。”
谢必安闻言起身，看着牢笼前不起眼的数串红绳，泄了气一般，在小翠身旁坐了下来。
红衣不远不近地看着谢必安，一双眼睛在二人身上转了转，嘴角诡异地弯了弯。
这牢笼确实牢得住鬼，可她如今，已经不算鬼了。
她伸出手指，恶作剧似的在那铜板上戳了戳，在顾仲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走进了牢中。
“我用他跟你换。”
嗯，转身就把皇兄卖了。
红衣抱着小翠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机关，果然，顾仲并未阻拦。
他只是出神地看着牢中之人。
毕竟跟了他千百年的，不止是这猎物，还有一些东西，是他可望不可即，想都不敢想的。
红衣走后，他面无表情地拿出怀中匕首，在手心上又重重割上了一刀。
“你做什么？”
他走上前，双手握上牢门古旧的木头，不慎碰到那铜板，便像是被烫了一下地收回手。
顾仲染血的手伸过来，握住了谢必安的。
眼底像是掀起了巨浪，原本漆黑淡漠的眼神中，染上了势在必得的猩红与贪婪。
“是你自己找上门的，初蘅。”
门外。
红衣身上力量原本就所剩无几，都用来抱小翠了，走出门几步，便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怀中的小翠都差点跟着甩了出去。
幸而一旁窜出一个灰色的人影扶了他一把，是在门外等候已久的饿死鬼。
红衣将小翠带到了小巷外的集市之上，放在了相对显眼的位置，便坐在她身旁休息，等她醒来。
“在这儿呢，小水来。”
熟悉的声音。
红衣歇了一会儿之后，总算恢复了点力气。
有气无力地抬起头，便看见素瓷牵着小水“姗姗来迟。”
很明显，她就是故意的，坐享其成地太明显了些。
“阿姊？”
小水唤了声，在素瓷的牵引下，摸了摸小翠的脸颊，见小翠没反应，又试探性地拍了拍。
“阿姊？”
“唔…”
小翠捂着脑袋醒来了，一看到素瓷就扑了上去，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惶恐与不安。
素瓷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眼神却是透过她的背脊，落在红衣身上。
“走了，小水。”
小水原本在小翠身旁，她扑出去之后，他便站在一旁摸了个空。
此时听到一声唤，匆匆忙忙回头要跟上，却见素瓷已经拉着小翠走出去几步了。
他看不见，难免茫然。
一只冰凉的手牵住了他的。
他抬起头，没有焦距的眼神带着茫然，可稚嫩的语气依旧坚定。
“多谢。”
红衣只带他到素瓷身后，便放开了手。
“你既然招惹了凡人，就负责到底。”
素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了一声，对着她比了个口型。
红衣听懂了。
“他不过是个容器。”
看到那间农家小舍的时候，红衣才发现，自己竟然跟了一路。
只因为她半真半假的一句话。
打开门的时候，屋内几乎一片狼藉，能摔的东西都摔了，废墟中坐着一个落寞的身影。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来，看着出现在门口的素瓷，大步走上前来，一只手就掐上了她细嫩的脖子，将她重重撞在背后门上。
“公子？公子你做什么？”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小翠又被吓得慌了神，连忙一只手攀附上他的手腕，想要将他的手掰开。
“滚。”
他怒斥一声，将小翠甩远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素瓷从头到尾，哼都没有哼一声，所以看不见的小水除了听到猛地一声碰撞，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你做的好事？”
崔珏开口，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与暴躁，就连门外远远地站着的红衣都不明白，这一日功夫，他发现什么了？
素瓷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句话。
“……”
崔珏眼神一窒，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手上的力气也松了一分。
“我要你可怜我？”
他手依旧捏着她细长的脖子，仿佛一用力就可以把它掐断，语气中带着恨恨的味道。
“那你…大可以…说…”
松开了一些之后，她说的话总算是断断续续地能发出声音了。
崔珏放下她，甩手走进了屋中，大力将门碰上了。
“姑娘！！“小翠赶紧扑上来，心疼地看着她脖子上青紫的伤痕，看着屋中的眼神都变得愤愤，扶着她进了屋中。
又是一出闹剧，红衣原本想走，手却被一只嫩嫩的小手抓住。
“我上次见过你，你在路边哭。”
小水的声音十分稚嫩，感觉都可以掐出水来，嫩嫩的小脸此时微微扬起，抬头“看着”她。
红衣弯下腰，这孩子看不见凡间种种，却目及鬼神呢。
“嗯，小孩，快进屋吧，外面冷。”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这声姑娘叫红衣意外，她挑了挑眉：
“你怎么不叫我阿姊或者姐姐？我与他们差不多大。”
说完，红衣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好像有些装嫩嫌疑，虽然她确实是停留在了那个年岁。
“你不一样，你叫什么名字？”
他似乎十分执着于这一点，又抓着她的手问了一遍。
红衣看着他认真的小脸，微微一笑：
“雨霁，取自雨过天晴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