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东炽好奇，看向启铧道：“启铧姑娘也不知道这事吗？上个月，承真前辈专程来找我，为的就是这事。”
“上次我一来到，就跟着麟儿姐姐去玩了。没听到师尊和岳伯伯说了些什么。”启铧嚅嚅道。上个月到陵洲，是她第一次离开宗门。她简直跟出了笼的小鸟一样，看见什么都好奇。
刚好岳东炽的女儿，岳麟儿与启铧同年，前者大两个月，两人一见如故，成了无话不聊的好闺蜜。承真与岳东炽谈论什么，她们才不会关注。两人恨不得一下把陵洲城玩个底调。
启铧也是在那时被方灵锉遇见的。小鲜肉一向自视甚高，认为天下女子没多少能配得上他，突兀看见清丽脱俗的启铧，惊为天人，觉得她才是良配，于是死死纠缠。直至岳麟儿发怒，扬言要开打才怏怏离开。
不过，他事后派人多方打听，最后竟追到云岭中正门，岭下小镇去。
“过去，招聘都是当天到场的。承真前辈希望我要求应聘的人提前一天到场。这并不是什么为难之事，于是我就照办了。”岳东炽如实说道。
“师尊怎么会这样啊？那些小民虽然脏……”启铧自己嘟囔道。不过，她说到脏兮兮时，看了看叶潭，吐吐舌头，不再说下去了。
“也就是说，承真师傅只提出，要求应聘的人提前一天到场。按照惯例，招聘的时候，是由岳伯伯从空中撒下招聘卡，谁得到，谁获得应聘资格是吧？”叶潭道。
“没错。不但陵洲农场招聘是这样，几乎所有农场，工厂招聘都是这样的啊。”岳东炽错愕道。
他没想到，叶潭连这些常识也不知道，旋即想到其只是小地方洪洲出来的少年，未见过世面，又觉得不奇怪了。
“所有农场和工厂招聘都是这样的？”叶潭惊讶，瞪大眼睛问道。
“这又不是什么秘闻，叶潭小友随便找一个人打听就知道啦。撒下招聘卡，得卡者得机会。毕竟都是些无用的小民，要选用几个，也得选出挑点的，不是吗？能够脱颖而出的，说明综合能力比较强嘛。”岳东炽理所当然道。
好吧！这是成例。对尚民来说，没半点损失，还有好处，是最快最有效招聘到可用之人的办法。
毕竟底层小民、野人，对尚民来说，还真没什么用，他们无力缴纳税利。底层小民可以依靠大自然自力更生，但是人太多，尚民作为统治者，必须给以相应的照拂，所以有了招聘，给他们机会。
“在招聘过程中，就不会出现骚乱、踩踏，造成人员伤亡吗？”叶潭无力一下子改变这个世界的成例，只能问清楚，最令其堵心的问题。
“人员伤亡在所难免的啦。十多万人，二十张招聘卡撒下去。不争个头破血流，哪肯罢手。去年就死了几千人，受伤的不计其数。”
岳东炽随意说道，仿佛对那受无妄之灾死去的，不是人，而是一群蝼蚁一般。
“那些人，不是猛兽，不是一些无关要紧的动物。岳伯伯你就没恻隐之心吗？”叶潭直接问道，语气有些硬，情绪已经到了爆发的边沿。
“恻隐之心？”岳东炽狐疑，道：“这是成例啊。所有地方都是这样做的。”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成例呢？平白无故造成人员伤亡，不是消耗人口了吗？”叶潭追问道。
在叶潭的印象中，大势力颇为看重人口，人多力量大，放在哪都适用。这个世界远还没到出现人口压力的时候。双沟镇还曾害怕被别人吞掉，抢人口、抢战械呢。
“消耗人口？不至于，那些野人没有修为，没有一技之长，又不缴纳税利，谁当他们是人口啊。野人除了惹事，干什么什么不成。要不是为了安抚一下他们，都不想给他们这样的应聘机会。”岳东炽一边吃肉喝酒，一边随意说道。
叶潭心中惊骇，大脑有点转不过弯来。在他的认知当中，尚民与小民的关系，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来形容，最为贴切。
可是，这个世界的尚民，竟然如此轻贱小民的性命。
岳东炽说得如此随意，显然这是尚民的共识——野人，在这个世界，基本算是多余的。甚至在尚民眼里，他们除了与自己同种同类外，与野兽没什么区别，唯一要顾虑的，只是伦理、道义问题。
不过，伦理、道义不是律法规定，仅靠个人觉悟去遵行。
“既然你们愿意给那些小民机会，那为什么不多招一些人呢？我看那座农场很大啊？需要的工作人员，应该好几万吧？”叶潭道。
叶潭心中一股无力感腾升，他不是救世主，也无法改变尚民的共识，就像无法说服某教徒，吃下香喷喷的猪肉菜一般，只好尽量做做好事，当是安慰一下自己仅剩的，可怜的，对生命的敬畏之心。
“噗，咳咳。”岳东炽突兀被呛到，瞪大眼睛看向叶潭，好像听到什么天方怪谈一般，道：“什么？你觉得农场需要好几万工作人员？”
“是啊。”叶潭理所当然，道：“那么大的农场，几十层，宽，不知有多宽；长，一眼看不到头。难道不需要几万人打理吗？”
“咳咳……”岳东炽还没咳顺气，深呼吸了几下，理顺了气，道：“陵洲农场只需要五十八人打理。”
“什么？五十八人？”叶潭惊得从座椅中弹起。他腿脚不好，踉跄没站稳，跌坐地上，将自己的饭菜都掀翻了，惊呼道。
“哎呀，叶潭小心。”启铧身形轻盈，一闪身到了叶潭旁边，将他扶起。
叶潭被启铧扶起，呆愣在那。他大脑有点当机，着实被惊到了，对于美人搀扶，无动于衷，不确信道：“五十八人就能维持陵洲农场正常运转，生产粮食了？”
岳东炽不明白叶潭怎么会如此吃惊，但是对于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也没什么好诘责的，解释道：“没错。五十八人，维持农场。最忙的时候，也只需要七十人左右。”
“那陵洲农场一年能生产多少粮食？”叶潭追问。
“陵洲农场生产的粮食，除了满足陵洲百万人口食用外，还有百分之四十，供应其他地方。洪洲那边的粮食，几乎全部是陵洲农场供应的。”
可能照顾到叶潭和启铧的身份，岳东炽颇有耐心解释道。
“……”
叶潭愣怔在那不做声。启铧和岳东炽感觉奇怪，不过，基于前者之前的一惊一乍，也见惯不怪了。
“根源在这了啊！”叶潭心中恍然，“尚民根本不需要那些底层小民了，所以轻贱他们。甚至要不是顾及同种同类的份上，都不希望这世界上有野人……”
“叶潭你怎么了？”启铧轻轻推了推叶潭，靠近低声道：“我们在岳伯伯家呢？别太过失礼了。”
叶潭回过神来，看见启铧一脸尴尬，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了分寸，是在给云岭中正门丢脸。没看人家古灵精怪的启铧，还一直在扮知书达理吗？
“呵呵。岳伯伯，不好意思啊。”叶潭向岳东炽拱拱手，道：“你知道的，我出身小地方，又没什么见识，冒失了。”
“没事没事。所以年轻人，就应该多多外出历练，增长见闻嘛。”岳东炽摆摆手示意无防，道：“我家麟儿也是，遇到一点事都一惊一乍的。我也让她外出历练去了。”
看见一脸正经说教的岳东炽，启铧有点想笑，她心道，“岳麟儿不是离家出走的吗？怎么又是你让她外出历练的啊？”
有仆人帮忙将叶潭打翻的饭菜清理干净，换上新的碗筷。
叶潭坐下，看见高档可口的饭菜，却提不起多大的食欲，只是已经是饭点，肚子饿了，只好吃一些应付肠胃。
“对了，岳伯伯。你刚才说准备招聘多少人来着？”叶潭吃着饭，随意问道。
他还是不死心，希望农场能招多点人。
“二十人啊。今年就准备了二十张招聘卡。”岳东炽道。他又拿起了一只烧鹅腿，正在吃着，看来他好这一口。
“二十人？不是五十人吗？”叶潭道。他明明听参加应聘的人说过，今年名额多些，足足五十人。
“五十人？谁说的？”岳东炽错愕道。
怪哉，连他这个主事人都说了招二十人，怎么叶潭却说出个五十人来，想必这娃不是听力不好，就是缺心眼。
“我明明听应聘的人说过，这次招五十人哦。”叶潭一脸笃定，说道。
岳东炽听闻，眉头登时紧皱，思索良久后，道：“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