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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说,一夕忽老。以前上学的时候我还真没这么觉得,可自从那年大学毕业以后,我愈发在忙碌的生活中体会到这一句话的含义,忍不住低叹一声,生活当真是要体会出来的。

日子就像是下雨一般,一滴雨和不计其数的雨丝一起疾速下落,擦过微凉的指尖,落到坚硬的水泥地上,和众多雨丝融汇在一块,再蒸发形成乌云,再落下,周而复始。

昨天,我趁着假期忙里偷闲地去参加了大学同学聚会。

尽管我是打车去的,车上有空调,我却仍然感受到了南方湿冷空气的寒风凛冽。

“你会来吗?”我呓语出声,怔了怔,又自嘲地笑了。

他会不会来,又与我何干?

到头来,我就像个局外人一样。

“小妹妹是外地人吧?去见男朋友啊?”司机一口浓重的长沙口音和我搭讪。

闻言,我看见后视镜里司机和蔼的笑和看着我的目光,礼貌地笑了,摇摇头说道:“去参加同学聚会。”末了,又补了一句,“我是北京人。”

司机笑着了然地“哦”了一声,才又道,“那一定有你忘不掉的人吧?”

“算是吧。”我答,心思却有些飞远。

我扭头看向窗外,十二月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广场上的屏幕里放着我都能背过的广告,大屏幕下一群孩子和大人热闹又熟捻地有说有笑,还有一些情侣在亲昵地说着悄悄话。

眼前恍惚浮现出那个人曾经的清俊的脸。

“叔叔,新年快乐啊。”我缓过神说道。

司机一听,乐呵呵地对我说道,“新年快乐啊小姑娘!”

到了目的地,司机放我下车,付钱的时候他却怎么也不要,说“新年了,外地小姑娘挣钱不容易,反正也没多远路。”我推脱不掉,就只好应下来了。

站在饭厅门口,我哈出一口雾气,在约定的地方踌躇很久一会儿才篡紧双手走了进去,一副舍生赴死的样子引得不少人侧目。

我脸皮一向厚得很,这些眼光我也没在乎过。

到了包间以后,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和几个主办人聊了两句之后我首选了一个角落里坐着,环顾了一圈,大家变了很多,褪去了青涩,曾经无比熟悉的脸庞也变得陌生。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那种距离感。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个男人身上。白衬衫,黑西裤,整理的干干净净的脸,利落的短发,眉宇间皆是一片冷漠和凌厉。

终于,还是见到他了。

而他身边坐着的是我那时最好的朋友,正对着他巧笑倩兮。

他好似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朝我看了过来。

我并没有觉得尴尬,而是大大方方地朝他笑了笑,然后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

记忆,好像回到了那一年的高中。

像是所有校园小说的开场,我和他是在报名的时候认识的。

他说他叫许奕。

听别人说他好像是以前学校的校草。

客观来讲,这个名号名副其实。

我的成绩不好,当时的班主任是刚刚毕业的应届生,幺蛾子最多了,就想出个法子让成绩最差的人和成绩最好的人坐在一块相互学习。

他是成绩最好的,而我,很不巧的,就是那个成绩差到被老师指着脑门说,“余绾绾,你是怎么考上高中的?”

我总是特别精灵古怪地回答老师,“老师,我其实是买上高中的!你一定不要放弃我!”

面对我的话,老师就会无奈又好笑地叹口气,继续说:“你呀!唉……来,看一下这道题……”

我永远忘不了许奕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因为相遇太过于美好,而是因为真的太让人难忘了。

那天,银杏叶纷飞。我因为在地铁上把绑头发的橡皮圈挤掉了,整个人头发是披下来的。

那个时候发质也不好,一披下来跟个疯婆子似的,还提着一个箱子。

许奕穿着白色的T恤,牛仔长裤,阳光得不像样子。本来会以为是一场美丽的邂逅,结果这货一上来就对我说:“阿姨,我想问一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凌厉的目光逼愣住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完那一句话,“报到处在哪?”

我是那种善罢甘休的人吗?但我也不至于当面怼他,于是非常“和蔼”地笑着,给他指了个反方向,“往那边直走,走到头,上二楼就是。”

许奕笑了笑,对我表示感谢。

我则非常不客气地说:“不用谢不用谢,太客气了,小伙子还是去配副眼镜吧。”

“什么?”他皱起眉头,没有明白我的话。

我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你快去才是,别迟到了。”

心里暗戳戳翻了个白眼:不迟到才怪!

现在想想真的是挺幼稚的。

不出所料的,许奕迟到了,但这并没有影响后来他在老师们心目中好学生的形象。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他提着箱子,气喘吁吁地跑到教室门口满头大汗,然后看到我惊愕的样子。

我高中的成绩几乎是许奕提上来的。

我的理科差极,可我爸一句挑战自我就给我报了理科班,谁讲都不听。

我曾经一度以为我其实不是我爸的亲女儿,可每当我爸对我在新学校时的嘘寒问暖和三天两头来看我的时候我又果断打消了这个这个疑虑。

谁家没有一个看似很皮的老爸呢?

许奕可谓是天才,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弄不懂的他都会,我擅长的他能比我做的更好。

我印象很深的是那天晚自习,学校毫无征兆的停电了。

老师不知道从哪里拿了好多蜡烛,再每个人桌子上点了两根,再三嘱咐我们别点着了书。

许奕当时坐在靠窗的位置,我坐在他旁边,当时是夏天,窗外的天是那种深蓝色偏黑色的颜色,星星泛着微光装饰着那片天。

微风从窗外吹进来,烛火摇曳。

而烛光下的他,睫毛微微颤动,一张清俊的脸被微黄的烛光照得柔和又美好。

我怔住了,一直紧盯着他,一直到他改完我的卷子,缓缓抬起头看我的时候,对上我盛满星光的双眸也愣了。

“我脸上有东西吗?”他问。

我余绾绾何许人也,果断回答,“没有,看你好看。”

“你也好看。”他笑道。

我至今都认为那是一句客套话。

又是一阵微凉的晚风,吹得我们心神微漾。

一朵花被风吹了进来,正好飘到他的课桌上。

他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然后递给我,“送给你。”

我疑惑地接过来,“什么花?”

他别过头看向窗外,轻轻地说道:“不知道。”说完,他又转头看着我,笑着指着我那张他刚刚改完的试卷,语气揶揄,“这道题错了!”

我连忙凑过头去看,“哪?”

“这个,裂式裂错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朵花是梧桐花。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梧桐花的花语是——情窦初开。

我的成绩就像我和他的关系一样,越来越好。

上课他会提醒我听讲,下课他会给我讲题目,我来大姨妈的时候他会帮我去买姨妈巾。

高三的时候我经历了我人生中最大的一道坎,它几乎把我击垮。

我爸去世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体育课上,我忘了当时我在做什么,但当李老师亲口告诉我这个消息,和电话里我妈泣不成声的话语的时候,我听不了任何声音,我一颗心沉到了海底,那种巨大的压强感压迫着我的心脏,我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是如此的稀薄,就像是身处在外太空一样。

而且是离太阳很远的外太空,因为我很冷,冷到血液都好像凝结成冰了,浑身上下动都动不了,整个人快要昏厥。

是许奕把我背到身上,没有送我去医院,而是送我去了我最想去的家。

一直到送走了我爸,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以至于我后来上课都恍恍惚惚的,成绩一落千丈,我会为了不让我妈担心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一直到那天,许奕担忧地看着我,叹了口气对我说:“余绾绾,你这样不行的。”

我的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大坝,奔涌不止,我支撑不住地蹲了下来,嘴里断断续续地呓语:“许奕,你,你知道吗?我…我没有爸爸了……”

许奕蹲下来抱住我,下巴放在我的头顶郑重其事地说道:“绾绾,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