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抬起头，看了一眼医生，发现他的眸光里藏着凄然的神色。她知道，医生刚才的话不过是安慰她罢了！她的心里愈发的觉得难过了，实在觉得酸涩，不由得泪花萦绕了。她缓缓的打开了房门，打起精神，对正翘首以待的春霖说道：“我们出去说吧！”
春霖跟着长安来到了外面的走廊里。他迫不及待的问道：“长安，我到底怎么了？医生刚才都说了什么呢？你快告诉我吧！”
长安拉着春霖的手，俩人来到了楼下的小花园里。在僻静处，她说道：“春霖，你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我把你以前染病的事情告诉你吧！”
春霖听完了自己染病的经过，叹息道：“竟然如此！刚才那个医生说什么了？”
长安道：“你放心，你之前的病已经彻底的痊愈了。并且，那大夫还说了，你以后不会再犯了！可是，他说……那病会影响生育的！”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神色凄然，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春霖“啊”了一声，脑子一下子变得空白了。长安紧紧的握着他的手，道：“你先不要着急！那大夫说了，他肯定会尽力的帮助我们的！我们肯定会有孩子的，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春霖道：“这不过是安慰我的话而已！正要这么的简单，他就不会单独把你叫到里间了！”说到这里，心里愈发的觉得酸涩了，颓然的坐在了石子甬路旁的石鼓上。长安眼瞅着春霖的那副伤心的模样，含着清泪，劝道：“以前，你认识这里的一个洋大夫！就是他把你的病治好的！等会儿，我们不妨去见一见他吧！听一听他怎么说！”
春霖微微的点了点头，用双手捂住了脸。等春霖缓过来了，长安便和他一起去见了那个洋大夫。长安把春霖在南洋受伤失忆的事情说了出来，引得那个洋大夫唏嘘不已。他关切了春霖一会儿。长安道：“我们现在又为另一件事情发愁了！我们打算要孩子……可是，检查结果有问题……那位医生让春霖又留了标本，说要看第二次的化验结果！刚才，他问起了春霖以前的病史……”
洋大夫听说以后，问起了那位医生的名姓。长安说了出来。洋大夫当即给同事打去了电话，问清楚了春霖的化验结果。长安和春霖看到，洋大夫的神色显得有些凝重。洋大夫放下电话，看了长安一眼，道：“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想，要是换成我是春霖的主管医生，我肯定也会这么说的！”
长安听到这里，不由得泪花萦绕，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们还能不能要上孩子了呢？”
洋大夫道：“机会是有的！可是，希望很渺茫。你们一定要有准备！”说到这里，不由得叹息了一声。他已经和春霖夫妇很熟悉了，所以也实在没有必要瞒着什么了。
春霖听到这话，心里尚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的湮灭了。他低下头，一声不吭。长安拉住了春霖的手，劝道：“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应该把握住！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垮我们夫妇的！以前，我们俩人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如今，我们不怕的……不怕的……”
洋大夫眼瞅着长安佯装刚毅的神情，心里五味陈杂，劝道：“你们先回去吧！等第二次化验结果出来吧……我想，医学是不断进步的……不久的将来，这个问题肯定会被克服的！”
长安扶着春霖的胳膊，俩人默默的走了出去。长安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冲进了医生办公室里，问道：“你连那么困难的病都治好了，肯定也能帮我们要上孩子的！”
洋大夫叹息道：“对于怀孕的问题，我实在不是专家。因为，我毕竟不是搞这方面的！我可以帮你们联系一个专家，让他专门负责春霖的事情！曹太太，你先不要着急，先回去等结果吧！”
长安对那个洋大夫千恩万谢的。她默默的出了诊室，看到春霖正呆站在走廊的尽头。她不由得跑了过去，拉住了春霖的手，道：“刚才，洋大夫说，他会给我们联系专家的！我们的事情肯定会有希望的！我们先不要这么的悲观！”
春霖叹息道：“我的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我们要是没有孩子……以后的日子岂不是太孤单了吗！等我们老了，谁来照顾我们呢？”说到这里，不由得潸然泪下。
长安的心里本来就已经很苦楚了，听到这话，愈发的情难自禁，泪眼模糊。她哽咽道：“就好比许凝萃说的那样……平常夫妻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我们却偏偏得不到！运命实在太亏待我们了！”
春霖哭道：“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的希望能有一个孩子呀！可是，现实竟然如此的残忍，剥夺了我做父亲的权利！这真的很残忍！很残忍！”
长安跟着哭道：“你先不要绝望……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就坚决不能放弃！我想，我们肯定会战胜这场磨难的！”
春霖哭了一会儿，终于止住了眼泪，道：“可我们怎么回去跟妈交代呢？她一门心思的盼着能抱孙子呢！可如今，我们不能满足她当奶奶的愿望了！她那么大岁数了，肯定接受不了的！”
长安哭道：“还有春曦和细烟呢！她肯定会抱上孙子的！所以，我们不必要过于担心妈！现在，我们最需要担心的，就是我们自己了！”
春霖搂着长安的肩膀，哽咽道：“刚才，你只是告诉我以前得了那种病……可我到底是怎么得的呢？你告诉我吧！要是我的错，我肯定要忏悔的！”说到这里，眸光里再次涌出了泪花。
长安道：“春霖，这都已经是过去很多年的事情了。你的病现在已经痊愈了，何必追根溯源呢？我即便说了出来，你也没有任何的印象了。你何必多问呢！现在，我们面对的问题是，怎么才能要上孩子。我想，西医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试着让中医帮忙解决！我们不妨去找个老中医，说不定能帮上我们的忙呢！当然，我们也不能放弃西医的治疗手段。”
春霖听到这话，道：“好吧！我就不打听了！反正，我也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我们先回家吧。这件事情早晚都要让妈知道的。所以，我们还是商量好，怎么跟妈说吧！”
长安道：“我们只能照实说了。妈知道你以前患病的事情，我想，她的心里肯定会有数的。”
俩人回到了公馆里。曹太太看到俩人的脸上都显出了阴霾，知道事情不顺利了，急忙从沙发上起身问道：“怎么样了？医生说什么了？你们怎么都看着不高兴呢？”
春霖望着母亲那双充斥着焦灼眸光的眼睛，道：“妈！我们还是上楼去说吧！”说完，便引着母亲上楼了。三个人来到了楼上的书房里，掩上了书房的门。
曹太太迫不及待的问道：“到底怎么了？医生都说什么了呢？”
春霖道：“妈，你也知道，我以前得过病的！现在，那个病已经彻底的痊愈了！可是，它竟然能影响到生育！医生说，我们不是没有希望，可毕竟要花费一段时间！”
曹太太听到这里，忍不住紧咬嘴唇，道：“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怎么会这样的！”说到这里，不由得颓然的坐在了木椅上，看着书桌上的那张黑白照片，道：“你爸爸的在天之灵竟然丝毫没有保佑我们曹家！”
春霖道：“这怎么能怪爸爸呢？我和长安商量了，决定去找个老中医看一看。老中医对这种病肯定有更多的经验的！妈！你先不要着急！我想，事情不会那么的糟糕的！我和长安肯定会有孩子的！这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长安道：“妈！你不要难过，我们肯定会克服这个困难的！以前，我和春霖经历了那么多的困难，不都一一的克服了吗！”
曹太太拉住了长安的手，含泪说道：“我们曹家真是委屈你了！自从你进了我们曹家的大门以后，跟着我们受了很多的委屈。你为了我们曹家商号的事情，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我眼巴巴的盼着你和春霖能有孩子，于我的心也是一份慰藉！可谁能想到，这个简单的愿望竟然不能实现，变得如此的复杂！”
长安道：“妈，你不要难过了！我们身处乱世，每一个人的日子都很不好过。外面战乱纷飞的，很多人都丢掉了性命。我们还能活着，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了！所以，我们一定要坚强！”
曹太太擦干了眼泪，道：“你姨娘认识不少老中医，我不妨让她介绍几个有名的大夫吧。要是能让你怀上孩子，我花多少钱都愿意！”
春霖道：“妈，那我们就试一试吧。当然，西医的办法也不能放弃。过两天，我和长安去教会医院里取第二次化验结果！也许，事情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的糟糕呢！”
这句安慰的话并没有让曹太太的心里觉得好受。她神情落寞的回到了卧房里。长安道：“姨娘肯定会帮忙的。她认识那么多的老中医，肯定会找一个合适的！”
春霖道：“我的心里很苦闷。我想出去走一走。”说完，便深深的看了长安一眼。
长安道：“好吧。我正好也想着出去走一走，我们俩就去黄浦江边吧。”
俩人下楼了，要小厮开车送俩人去黄浦江边。当然，俩人也不敢去偏远的地方，去了外滩。春霖和长安下了汽车，让小厮在路边等着。俩人朝着那座黑色的钢筋大桥走去了。长安看着那座黑漆漆的大桥，心里顿时觉得压抑，不由得说道：“每次遇到不好的事情，我们都会从这座大桥上经过。”
春霖道：“我眼瞅着这座黑漆漆的大桥，心里也觉得很不舒服。那黑色显得很沉重！”
长安道：“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说完，便拉着春霖的手，匆匆忙忙的走下了那座黑色的钢筋大桥。俩人来到了熙攘繁华的南京路，漫无目的的走着。
长安道：“我们还是去家里的商号看一看吧。那座楼里添满了太多的故事和回忆！”
春霖道：“我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我还没见过那座洋楼呢。今儿，正好去看一看吧！”
俩人来到了曹家商号所在的那所楼宇。楼门紧闭，牌匾早已经被取下来了。长安拉着春霖的手走上了台阶，来到了楼门口，从窗户缝隙里看着里面。楼里面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的了。
长安叹息道：“已经看不出以前的痕迹了！当时，就是在这里，你给我传授了很多古董知识！那时候，我的心绪高昂，准备和你大干一番事业呢！可后来，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简直像是把好几辈子的生老病死都经历过一遍似的！现在想来，我真不知道，当时，我们是怎么咬牙挺过来的！”
春霖道：“我听着你的话，心里愈发的觉得凄然了！这座楼里面充满了太多的故事。”
长安道：“我们走吧。我不想再看到这个让我伤心的地方了。你知道吗！自从我们曹家商号的匾额从这里摘掉以后，妈就从没有来过这里！每次坐汽车经过这里，她都故意侧过头，实在不愿意看这座楼！”
春霖随着长安下了台阶，俩人走在街上，随着行人们往前走着，最后来到了黄浦江边。在石头堆砌的矮围墙前，俩人停住了脚步。长安看着黄浦江水，道：“浪奔浪流，黄浦江水里浮动着很多人的影子，男女老少……整个上海滩的人的身影都在江水里浮动着……每个人都是一个故事，江水里浮动着的都是故事……人的故事……有血有肉的故事……千愁万恨、悲欢离合的故事……”
春霖不由得握紧了长安的手，道：“我们的身影自然也在其中，浪奔浪流……”
长安道：“在大学学堂的时候，我喜欢读一些哲学、历史方面的书。当时不过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可现在想来，当时念过的那些书让我现在受益匪浅。生活里遇到困难的时候，我想一想某个历史人物，心里就能获得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