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知道曹家的人都回上海滩了，她的心里充满了极大的好奇。曹太太没有把春曦的事情告诉妹妹。所以，月华去曹公馆的时候，还特意收拾打扮了一番，穿上了一件红色的苏绣薄棉袄。已经是四月份了，可天气却并不像春天。隔三差五的，气温就降下来。月华来到曹公馆的时候，看到公馆里面竟然死气沉沉的。她走到了客厅里，看到客厅里竟然没有一个人。
张妈从厨房里出来了，看到了月华，急忙上前问候道：“姨太太来了！您快请坐！我给您煮咖啡去！”
月华四处看了看，觉得曹公馆里实在充斥着一股凄清的气息，不由得问道：“我姐姐呢？长安呢？春霖呢？家里怎么没有人呀？”
张妈低声对月华道：“姨太太，您肯定还不知道吧！我们公馆里出事儿了！”
月华听到这话，大吃一惊，紧赶着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张妈低声道：“我们大少爷不在了！”说完以后，便忍不住用套袖擦拭着眼圈。
月华傻愣愣的看着张妈，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问道：“不在了？他去哪了？怎么回事？”
张妈深深的叹息一声，道：“我们大少爷出事了！他被人害了！”
月华瞪大了眼睛，喊道：“你说什么？春霖出事了？他被人害了！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天哪！我竟然什么都不清楚！姐姐也没有告诉我呀！”
张妈道：“姨太太，您先坐下吧。我去上面请太太下来。”说完，便吆喝着祝妈，让她给月华准备咖啡糕点。
月华道：“我直接上去吧！”说完，便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了。张妈急忙上前拉住了月华。月华照旧朝着楼梯的方向走着。她匆匆忙忙的上了楼梯，脚底下发出了急促的声响。
张妈实在拦不住月华，只好跟着她上楼了。她说道：“姨太太，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太太因为大少爷的事情，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了！她时常会犯病，说话颠三倒四的！”说完，便用手指戳了戳额头。
月华知道，张妈的意思是，曹太太的脑子受刺激了，不像以前那么的清楚了。她没有说什么，加快了脚步，随着张妈走到了姐姐的房间里。曹太太已经起来了，早已经梳洗完毕，正坐在窗户跟前的摇椅里。她听到脚步声，以为只有张妈一个人，道：“早饭准备好了！”
张妈道：“太太，姨太太来了！”
曹太太听到这话，急忙睁开了眼睛，仔细的看了看房门口。月华正站在房门口，吃惊的看着坐在摇椅里的姐姐。张妈走到了曹太太的身旁，搀着她站了起来。月华急忙走到了姐姐的跟前，问道：“姐姐……张妈刚才跟我说，春霖……出事了？到底怎么回事呀！我竟然什么消息都不知道！”说到这里，便咬住了嘴唇。
曹太太对张妈道：“你先去准备午饭吧。姨太太来了，你去馆子里叫几个菜吧！”
张妈急忙答应着出去了。她掩上了房门。月华已经走到了姐姐的身前，一把搀扶住了她的胳膊，问道：“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便扶着曹太太坐在了摇椅里。
曹太太的眼泪缓缓的流淌了出来，道：“月华，我们也是刚回上海滩，三天前刚回来！真是一言难尽呀！”说完，便不停的用手背擦拭着热泪。
月华道：“姐姐，你们不是去香港了吗？到底怎么回事呀！”
曹太太深深的叹息了一声，便把去香港以后发生的事情都细细的告诉了月华。月华听完以后，也跟着泪流满面，哭道：“春霖实在太可怜了！那个天杀的司机，简直应该被千刀万剐！”
曹太太恨道：“那个天杀的已经被判死刑了！他的老婆也成了寡妇！也算是给长安出了一口恶气！我们离开南洋以前，高阿豪的老婆就已经给他收尸了。”
月华道：“哎！真是的！长安和春霖刚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没想到，春霖竟然……真不知道老天爷到底是怎么想的！老天爷真的不长眼睛呀！”
曹太太和月华又哭了一会儿。俩人渐渐的收住了眼泪。曹太太觉得心里很烦闷，和月华下楼了。俩人走到了后园里。毕竟是春天了。后园的草已经变得翠绿了。山茶花树也已经开满了花朵。有粉红色的花朵，也有白色的花朵。远望去，那粉红色和雪白色显得是那么的诗情画意。可在曹太太和月华的眼里，那满树的花朵简直是莫大的讽刺！俩人匆匆的走过了那排山茶花树，朝着园子的深处走去了。
月华问道：“长安有什么打算吗？她是准备守着呢？还是准备嫁人呢？趁早把事情弄明白，免得耽误了长安的青春。”说到这里，便不由得侧头看了一眼姐姐。
曹太太道：“我已经问过长安了。她告诉我，她准备一直呆在曹家，为春霖守着。”
月华叹息道：“那怎么行呢？她还那么的年轻，要是一直守着，肯定要耽误了青春的！到时候，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再说了，她自己即便答应守着，可她的娘家人也未必答应呀！这件事情还是尽早的商量吧！”
曹太太道：“我已经苦劝过她了！可你也是知道的，她本来就是个很要强的女人！以前春霖在的时候，她和春霖两个人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俩人都那么的有骨气，把事情都踏平了！长安既然拿定了主意，岂能轻易的更改？我那么的劝她，她都不听我的……”
月华道：“她毕竟还年轻。我们都是为了她好。她要是一直守着，怎么能耐得住寂寞呢？再说了，这件事情要是传了出去，让外人们知道了，岂不是又要引出很多的议论了！旁人肯定会说，你们曹家的规矩严格，不许大少奶奶改嫁！这样一来，姐姐岂不是要背负上罪名了！”
曹太太听到这里，触动了心事，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件事情要是让外人知道了，我们曹家肯定又要成为众人议论的谈资了！我毕竟要考虑到曹家的名声！我想，长安暂且现在我们家里呆上一年半载的！也实在没必要让她守上三年！实在没必要！等一年以后，她肯定会想明白的！到时候，我们想办法给她物色一个合适的人，不能让受委屈！另外，我会给她一笔钱的！”
月华觉得姐姐的话很有道理，道：“姐姐想的很明白。我也是这个意思。先让长安守上一年吧！她给春霖尽了孝，也不耽误了自己的青春年华。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说到这里，又侧头看了姐姐一眼，道：“姐姐，你以后就要指望春曦和细烟了！”
曹太太觉得这句话实在刺耳。可是，她也只能面对这个无奈的事实了。她随即说道：“以前，我压根就没有看好春曦。至于那个苏细烟，我更是把她当成是眼中钉肉中刺！我实在很讨厌那个戏子！偏偏春曦是那么的喜欢她，简直都和她活成一个人了！如今，我只能换个想法了！其实，我谁也不指望！我住在这所房子里，让下人们伺候着，也不用春曦帮什么忙！我已经准备好自己百年以后的事情了……”
月华道：“我觉得，姐姐还是留个指望的人吧。万一有什么事情，还得靠着春曦呢！所以，你可千万不要太犟了！另外，我想，春曦和细烟肯定正想方设法的巴结你呢！以前，有春霖在，春曦没有用武之地。如今，他肯定想着能做出一番事业的！”
曹太太叹息道：“我也不想让他继续做什么生意了！何必为了虚名而操劳呢！再说，现在战乱纷纷，也实在没有什么生意可以做了！”
月华道：“也是！现在这年头，什么都不好干！只要能有一口安逸的饭吃，我们就觉得心里踏实了！”
曹太太道：“春曦要是想继续做生意，我也不会多嘴的。一切都看他自己吧。我们曹家毕竟还要指望他传宗接代呢！”说到这里，又想起了长安，叹息道：“只可惜，长安没有身孕！春霖真可怜，没有留下后人！”
月华看到姐姐的眼圈又变红了，急忙劝道：“姐姐，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曹太太觉得身上有些冷，道：“我们还是回去吧。当着长安的面，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她肯定不会听进去我们的劝的！”
月华道：“是！我不会说什么的！说了也没用！她毕竟是个要强的孩子。以后，姐姐一定要保重身体！”顿了顿，道：“刚才，张妈跟我说，姐姐的身体不好……我还下了一大跳。如今看来，姐姐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呀。哼！那个张妈实在太能大惊小怪了！”
曹太太明白月华的意思，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在南洋的时候，我在教会医院里住了一段日子。后来，大夫给我开了安定神经的药，我的病才没有发作。如今，我又吃着这里大夫开的药！”
月华道：“这就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姐姐了。”顿了顿，道：“曹家二房三房的人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曹太太道：“他们还都不知道呢！可这件事情毕竟要让他们知道。我想，等过两天，我就让春曦把他们都请来。到时候，你也要来！你是我娘家的人！你一定要给我撑一撑场面！”
月华急忙道：“姐姐放心。我肯定会来的。”随即叹息道：“二房三房的人肯定会说风凉话的！到时候，姐姐一定要顶住！”
曹太太叹息道：“我豁出去了！大不了，我和二房三房的人大闹一场。春霖已经不在了，我还顾及什么脸面呢？以前，我或多或少的敬着二房三房的人，实在是担心他们给春霖使坏！如今，我什么都不怕了！至于春曦怎么样，我也实在懒得操心了！”
月华道：“到时候，二房三房的人要是敢说什么不好听的，我肯定不饶他们的！”
俩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回到了客厅里。长安已经起来了，正在客厅里坐着。她翻看着当天的晨报，听到脚步声，不由得抬起了头，看到月华，起身问候道：“姨娘来了！许久都不见姨娘了！”
月华急忙走到了长安的身前，拉住了她的那双纤细的手，道：“真是苦了你了！姨娘竟然才知道事情……”
长安的眼圈红润了，没有说什么，缓缓的低下了头去。月华道：“你瞧！你都清瘦了很多！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长安点了点头，道：“谢姨娘关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说完，便拉着月华的手，坐在了沙发上。
月华道：“我那里有人参和灵芝。等我回去以后，我叫人送点儿过来。”
曹太太道：“也是！你要是有现成的，就给我们送点儿来吧。我和长安病了好些日子，整天都吃西药，也该用中药调理一番了。”
月华道：“我这就给家里打电话，叫下人送一些过来。”说完，便起身走到了电话跟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她打完电话，刚转身，看到春曦和细烟双双走来了。她看到春曦的那一刻，不由得想起了春霖。她仔细的看着春曦，回想着春霖的模样，眼圈再次红润了。曹太太看到春曦和细烟出来了，道：“你们见过姨娘！”
春曦和细烟急忙向月华问候了一番。月华打量着细烟，道：“这就是细烟！自从你和春曦正式结婚以后，我还没怎么见过你呢。说起来，你长得倒也标志。只是，你以前毕竟是在戏台子上唱戏的。你既然能嫁给春曦，就要和他好生过日子！你婆婆也不指望你们能做生意了！现在兵荒马乱的，哪里有什么生意好做呢？所以，你在公馆里只管做二少奶奶吧。你和春曦一定要好生的孝敬我姐姐！”
细烟低头道：“是！谨记姨娘教诲！我和春曦会好生的孝顺妈的！”
曹太太道：“你记住就好。以前，我还想着让春曦娶一个正房太太呢。如今，也不可能了！你既然成了我们曹家的二少奶奶，就要安分守己的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