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烟道：“事情已经弄成这个样子了。我即便心里后悔，也实在没有办法了。如今，我们只能一门心思的盼着凝萃能因祸得福。我想，小野既然当着我们的面说了那些话，他的心里肯定是爱着凝萃的。如今，凝萃只要自己能想通了，肯定就皆大欢喜了。所以，我们暂时先不要觉得悲观才好。”
翠喜道：“也只能这么想了。但愿凝萃能把问题想清楚。她要是继续倔强下去，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了。那鬼子毕竟是个穷凶极恶的人。”说完，眸光里不由得涌出了担忧。
俩人买了几条丝巾，然后便出去了。老板笑道：“两位太太下次再来光顾呀！”
春曦和灵芝正在烟铺子里抽烟。俩人也说着凝萃的事情。细烟道：“我不在跟前，你就偷着抽烟。”
春曦笑道：“偶尔抽一根烟，也没有什么大碍。我和灵芝说话，难道不抽烟？”
灵芝急忙解释道：“是我让春曦抽的。你可千万不要怪罪了他。”说完，便急忙把手里的烟头丢在了下水道里。
翠喜笑道：“男人聚在一起，哪有不抽烟的呢？就好比我们女人，见面总喜欢拉手一样！”
细烟觉得翠喜的这个比喻很不恰当，心里嘲笑着翠喜的没文化。她说道：“我们还要去百货公司买东西，那我们就先走了。”说完，便拉住了春曦的手。
翠喜和灵芝告辞了，俩人朝着前面走去了。等走出了一段距离，翠喜忍不住对灵芝道：“说起来，许凝萃的事情都怪细烟！细烟也实在太狠心了！她为了报复许凝萃，竟然想出了那么恶毒的主意！”说完，便故意唉声叹气了起来。
灵芝哪里晓得翠喜把凝萃的藏身之处泄露给了细烟！这会儿，他听到翠喜的话，信以为真，也跟着抱怨道：“可不是！细烟也太恶毒了！她竟然如此狠心，把许凝萃的一辈子都坑害了！”
翠喜道：“刚才，细烟跟我说，岗村小野竟然还当着众人的面，口口声声的说，他觉得凝萃长得像他的初恋情人，所以他才会对凝萃动心思！但愿岗村说的话都是真的。凝萃要是能回心转意，她以后的日子反而会好过了！那样一来，她真的就因祸得福了！如今，我们只能盼着她想明白了！”
灵芝听完翠喜的话，觉得很诧异，不由得问道：“岗村小野竟然喜欢许凝萃？他说的话很难让人信服。鬼子的花招多着呢。我们怎么能轻易相信鬼子的话呢？”
翠喜道：“反正这都是苏细烟说的！我想，她既然那么说，肯定是有事实依据的。所以，我反倒觉得岗村说的话是真的！他肯定是对凝萃动心思了，所以才会那么说。否则，他何必解释呢？反正凝萃已经落在了他的手里，他何必多费唇舌呢！”
灵芝点了点头，道：“也许吧。我们就等着看吧。许凝萃要是真成了岗村的太太，那可是整个上海滩的大新闻了！”
翠喜道：“我们不要说这些了。你瞧，前面有卖凉糕的。我们过去尝一尝吧。”说完，便把灵芝引到了卖凉糕的小摊子前面。她故意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和小贩讨价还价。灵芝很快就把许凝萃的事情忘记了。他没有说什么，和翠喜专心的吃着凉糕。
细烟哪里还有心情去转百货大楼呢？刚才，她和翠喜说的那些话，简直让她的心里觉得异常的痛苦。虽然，她把事情往好处想，可是，事情毕竟不能由得了她做主！春曦看到细烟无精打采的样子，知道她正为许凝萃的事情发愁呢。于是，他劝道：“你不是说了吗？岗村小野对许凝萃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许凝萃只要能想明白，心甘情愿的嫁给岗村，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不管外人说什么，只要凝萃过的舒服，我们就都心安了！”
细烟悲凉的道：“刚才，我和翠喜也是这么说的。”顿了顿，道：“都怪翠喜。那天，她非要把我约出来，非要把凝萃的藏身之处告诉我！都怪她！要不然，我也不会知道凝萃的下落！”
春曦也觉得这件事情都是翠喜惹出来的。他说道：“翠喜的性子简直太刚烈了！她嫉恨着凝萃！”
细烟冷笑道：“她现在不嫉恨我了！”
春曦的脸色微微的发红了，道：“其实，都是因为我。你们三个女人都喜欢我，所以为我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过！所以，我才是罪魁祸首！”
细烟狠狠的捏着春曦的手指，咬牙切齿的道：“你不要这么说！我和你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当初，我们俩人相爱的时候，还没有翠喜和凝萃的影子呢！所以，她俩才是罪魁祸首！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她俩偏偏喜欢你！”
春曦道：“我们不讨论这些了。我们还是去转百货大楼吧！”说完，便拉着细烟的手走进了百货大楼里。春曦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显得兴致勃勃的。可细烟却照旧没精打采的。
俩人在里面转了很长时间，最后也没有买下什么东西。细烟觉得身上有些乏了，便提议回家。
春曦和她回到了公馆里。曹太太正坐在沙发上发呆。春霖和长安正陪着说话呢。曹太太看到春曦和细烟回来了，问道：“外面有什么消息吗？”
春曦道：“没听说什么消息。”
曹太太道：“没有人议论我们曹家商号的事情？我还一直担心着呢。”
春曦道：“我还特意留心了，可街头巷尾的人都没有说闲话的。如今，鬼子们建立了租界，穷凶极恶的，哪有人愿意议论什么呢？即便是报纸上也没有什么消息。”
曹太太道：“这就好。反正我们曹家商号都已经成历史了！还有谁会记得呢？”顿了顿，问道：“你们有没有许凝萃的消息呢？”
细烟急忙接口道：“没听说！不过，我们在街上遇见翠喜和灵芝了！”
曹太太深深的看了一眼细烟，问道：“我还一直想问你呢？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凝萃的下落的！你整天呆在公馆里，怎么有渠道打听出凝萃的底细呢？”
细烟听到这句问话，不由得叹息道：“事情既然都闹到这个地步了，我也实在瞒不下去了！我跟妈说实话吧！那天，翠喜给我打了个电话，约着我出去见面。我见了她以后，她竟然把凝萃的藏身之处告诉了我！”
曹太太问道：“那翠喜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细烟道：“世上的事情简直太巧合了！当初，翠喜和许家人朝着日租界里跑，竟然撞面了！这还不算，两家竟然又住在了一家大饭店里！翠喜悄悄的跟着许先生，晓得了许家的藏身之处！”
曹太太叹息道：“不是冤家不聚首！天底下的事情真的有那么多的巧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说到这里，又深深的看了细烟一眼，道：“可你也真是的。当时，你不应该把凝萃的藏身之处告诉岗村！”
细烟微微的低下头，低声道：“我也是为了家里好。再说了，我们当时不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岗村小野说凝萃长得像她的初恋情人！他肯定会对凝萃上心的。我们先都不要觉得悲观。也许，凝萃会很快想通了。到时候，我们就都放心了。”
曹太太道：“但愿凝萃能因祸得福！否则，你和翠喜的良心都很难安了。”说完，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揉搓着手里捏着的一串檀香木的念珠。
春曦冷眼看着母亲，觉得母亲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揉搓佛珠了。春霖和长安听说了原委，心里也都觉得细烟和翠喜实在过分。可当着春曦的面，俩人都不肯说什么。
春曦和细烟觉得实在坐不住了，便起身回房了。俩人关上房门，叽叽喳喳了好半天。曹太太睁开了眼睛，把佛珠放在了身侧的小茶几上，道：“你们都听见了！苏细烟的本事真大！翠喜的能耐也太大了！”
长安道：“俩人都恨着许凝萃，报复凝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当初，凝萃做了那么多的亏心事，栽赃陷害春曦。她受到报应，也是罪有应得。我们实在没必要为这种女人惋惜。另外，岗村小野要是对凝萃是真心实意的，凝萃反而因祸得福了呢！”
曹太太道：“你说的固然有道理，可我的心里毕竟觉得不舒服。算了。我们不要再提起许家的事情了。这几天，你们打听有没有去香港的轮船，我们还是赶快离开上海滩吧。自从我见了岗村小野以后，我的心里就一直觉得很不踏实了。”
春霖道：“妈想通了就好。我们实在不能把妈一个人丢在这里。”
曹太太道：“至于这所房子，我们还是和二房三房的人商量着卖了吧。商号都已经卖出去了，我还何必在乎这所房子呢！”
春霖道：“我们会尽快打听船期的。妈只要肯跟着我们一起去香港，我们的心里就觉得很踏实了！”
长安道：“到了香港，就是新天新地了！但愿一切噩梦都过去了。”
正说着，小厮送来了报纸。曹太太看到报纸上的头条新闻，惊讶的道：“呀！法国总领事已经离开上海滩了！”说完，便快速的浏览完了新闻，把报纸递给了春霖和长安。
春霖和长安也看了一遍那则新闻。曹太太感慨道：“那个法国人已经回国了。其实，说起来，他对我们曹家毕竟是有恩的！当初，我们曹家被大帅府威逼，多亏了他出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当然，我们也没有白白的用他的人情，卖给他很多的古董！我们算是两不相欠了！”
春霖道：“他走了以后，岗村肯定更嚣张了。”
长安道：“鬼子实在太猖獗了！”
刚说完，外面又传来了枪声。众人听到，枪声分明是从法租界的方向传来的。
曹太太议论道：“法租界肯定又要冰火两重天了！”
长安道：“黎民百姓又要遭殃了。”说完，眸光里便闪烁出了清泪。春霖也跟着叹息了一声，默默的垂下了头去。曹太太也没有继续说什么，低头揉搓着那串楠木念珠。
晚上的时候，曹家的人吃过晚饭，都在客厅里坐着。法租界的炮火声刚刚结束。小厮又送进来报纸。报纸上刊出了下午轰炸法租界的新闻。众人纷纷的议论着时局，心里都觉得很悲痛。
在军医院里，凝萃已经醒来了。刚才的炮火声把她惊醒了。她睁开了眼睛，呆望着白惨惨的天花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许太太一直守在病榻边，看到女儿清醒了过来，急忙问道：“凝萃，你醒了！谢天谢地！”说完，眸光里便涌出了泪花。
凝萃看着母亲的那张写满憔悴和悲凉的脸，道：“妈！我在哪里？”
许太太用手背擦干了眼泪，道：“医院里！你晕倒了以后，就被送进了医院了。医生说了，你没有什么事情！”
凝萃立即握住了母亲的手，惶恐的道：“妈！这是什么医院？我们是不是在军医院里？”
许太太微微的点了点头。凝萃立即坐起身，茫然四顾，喊道：“我们被软禁起来了！我们又被软禁起来了！妈！我们赶快走吧！”说完，便撒拉上鞋，拉着母亲的手，准备冲出病房的门。
许太太哭道：“凝萃，你不要闹了！我们真的出不去了。这里都是鬼子！”
凝萃松开母亲的手，冲到了病房外面，看到走廊里到处都是鬼子的身影。她的心彻底的绝望了，不由得退回到了病房里，哭道：“我们真的出不去了！真的出不去了！”
许太太急忙上前劝道：“凝萃，你先不要难过，你听我跟你说！”
凝萃拼命的摇着头，道：“我不要听你说！我真的不要听你说！”顿了顿，喊道：“爸爸呢？爸爸呢？”
许太太道：“你爸爸没事。他在客房里休息。”
凝萃放下心，道：“岗村小野呢？他在哪里？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许太太一把拉住了凝萃，喊道：“凝萃，你千万不要冲动！你听我说……”
凝萃道：“他到底说什么了？他是不是逼你和爸爸了？”
许太太道：“凝萃！你就认命吧！这都是你的命！也是我们许家的命！”
凝萃呆呆的看着母亲，过了好几分钟，她回过神，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