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阳道：“我发现自己现在变得娇气了。当初，我念大学的时候，经常趁着放暑假寒假的功夫去外地玩。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东北了。这一次，真不知道怎么了！”
春霖道：“现在是冬天，冰天雪地的。你穿的有些单薄。也许是肠胃受凉了。”
沐阳道：“当初，我去关外的古墓里考察的时候，也是冰天雪地的。那会儿，我还睡在荒野的帐篷里。”说完，便缓缓的摇头叹息着。
春霖听到这话，心里微微的一动。他不由得联想到了沐阳卖给穆家的那串古董项链。他要是没有猜错，沐阳肯定是从关外的古墓里盗来的！这时候，张成叼着烟锅，从旁边过来了。他坐在了春霖的铺位上，眸光很专注的看着沐阳，没有吭声，缓缓的吐着烟雾。
沐阳已经很后悔说刚才的那句话了。刚才，他说溜了嘴，竟然把他学生时代去关外挖掘古墓的事情说出来了。他立即解释了起来，笑道：“那时候，我们要上实习课。老师带队，领着我们班里三十多个学生去了关外。我们在野地里考察了很多天，每天晚上都睡在帐篷里！现在想一想，那段日子真的很有意思。”
春霖看了张成一眼，对春霖笑道：“还是以前上学时候的事情有意思。我当初在巴黎留学的时候，也经常和班里的同学们去郊外！不过，我们都是在夏天去的！”
此时，张成问道：“赵先生，你们当初去关外的古墓里考察，没有发现有意思的事情？”
沐阳很不愿意再继续说这个话题。可是，他又不能直接的驳回张成，于是，他笑道：“是呀！当时，我们遇到了很多的怪事呢！有女同学的胆子小，半夜三更起床登东，竟然看到野地里有鬼火！她吓得大喊大叫的，把我们都吵醒了！”
张成用手拿出了嘴里叼着的棕褐色的楠木烟斗，故意干干的笑了几声，道：“是吗？那个女生的胆子也太小了吧！我还以为，她趁着半夜三更的功夫，悄悄的跑到古墓里，看一看有什么好东西呢！”
沐阳的心病被张成说中了。他竭力的忍耐住了脸上的羞赧神色，笑道：“张叔叔真会说笑话。我们班里没有那么大胆的人！那种事情只能在小说里遇到！”
张成道：“现实里也有盗墓贼！我认识的几个人就是盗墓贼！他们年轻的时候，就干过盗墓的营生！很多人竟然靠着丧尽天良发家致富了！你认识的董槐园不就是靠盗墓发家的吗！”
沐阳的脸上火辣辣的，像是涂抹着一层辣椒酱似的。他故意笑了几声，道：“我竟然不知道董槐园是靠着盗墓发家致富的！我和他只见过几次面，没有太深的交往。”
春霖插嘴道：“哼！就是董槐园泄露了我们曹家的东西！”
沐阳趁机转移了话题，试探着问道：“他肯定是因为上次拍卖会的事情。本来，那件事情都是大帅府的人惹得！他应该分清楚是非黑白。”
春霖冷笑道：“我听妈说过，他年轻的时候就是那种见利忘义，恩将仇报的人。只不过，我们曹家当时还要靠着他家出产的楠木摆件，所以不得不和他打交道。可现在不一样了，国外的玻璃工艺很发达，国内的木雕生意反而萧条了！”
沐阳道：“大哥是留过洋的，见多识广。小弟长见识了。”
春霖笑道：“哪里！我想，在上海滩，很快就会有玻璃工艺的市场了！”
沐阳听到这话，心里一动。他琢磨了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投资玻璃工艺生意呢？春霖看到沐阳沉默着，问道：“你是不是有做玻璃生意的打算呢？”
沐阳点了点头，道：“我想着能试一试。”
春霖笑道：“你可以试一试。玻璃工艺摆设都是直接从国外进口的！生意的成本也不高！只要和洋人们打好招呼，让他们把货从国外运到上海滩就可以了。”
沐阳道：“我倒是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在国内开一家玻璃工艺厂，把国外的那种机器买回来，发展我们自己的玻璃工艺技术。毕竟洋人生产的那些洋摆设不太适合国内大众的胃口。大哥肯定听说过山东淄博的陶瓷工艺。我们可以利用洋机器，制造出我们喜欢的东西，算是中西结合吧！”
春霖和张成听完沐阳的话，都觉得他的想法很独特。可是，俩人毕竟觉得沐阳实在没有太多的本钱，压根就不把他的话当真。沐阳从俩人的脸上看到了质疑，鼓起勇气，道：“我知道，开办玻璃加工厂需要很大的资金投入！我一个小本生意人，肯定也拿不出那么多的资金。不过，我可以考虑和别人合作。”
张成鄙夷的看了沐阳几眼，把那只棕色的烟斗放在了嘴里，吐出了几个轻飘飘的淡蓝烟圈。那几个烟圈正好扑到了沐阳的脸上，沐阳闻着那股子呛人的烟味，不由得咳嗽了几声。春霖笑道：“你有合作的朋友吗？”
沐阳掏出洁白的手绢，擦了擦嘴，道：“暂时还没有。”顿了顿，道：“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兴趣呢？”说完，眸光里扑闪着憧憬和希望。
春霖觉得沐阳实在太年轻了。他不愿意伤了沐阳的自尊心，随即笑道：“我不太懂玻璃工艺的市场。你也是知道的，我家里现在的事情很多，我连古董生意都照顾不到了。”
沐阳听到春霖的话，心里有些泄气了。他缓缓的低下头，道：“也是。大哥家里现在的事情很多，肯定没有功夫顾及这些新兴产业了。刚才，我不过也是随口说一说罢了。”
张成再次用手拔出了嘴里的烟斗，笑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和洋人们打交道了吧！洋人们都没心没肺的，和我们的想法不一样。说实话，我就看不惯洋人用的那些玩意……什么塑料、玻璃……哪里有我们的木头和石头实在呢！要是把我们的古董首饰放在玻璃座上，实在有损古玩的身价！换句话说，古董当然要用木头衬托出那股子厚重的味道！年轻人，你懂吗？”
沐阳急忙点头，道：“张叔叔说的很对。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当然要有厚重的味道。否则，也不能称之为古董了！我毕竟年轻，眼皮子浅薄。”
春霖觉得沐阳像是生气了，便急忙对张成笑道：“已经不早了，都十点多了，张叔叔歇着吧。”
张成道：“我也该歇着了。现在的世界都是年轻人的世界了！我们这些老古董都该歇着养老了！”说完，便生气的站起身，叼着烟斗，走到了旁侧的铺位。春霖眼瞅着张成的身影，憋着嘴里的笑。他看了沐阳一眼，发现沐阳也正偷笑着。
沐阳低声笑道：“我现在很害怕和老人聊天。你知道吗？在家里的时候，我每次一听到我妈的唠叨，立马打开无线电收音机！让收音机里播音员的声音压住我妈的唠叨声！”
春霖笑道：“我也一样，很讨厌我妈的唠叨！不过，我只能装着很认真的样子，听她唠叨完！否则，她肯定会没完没了的！”
沐阳道：“但愿我们老了的时候不会变成那副样子。可谁能知道以后的事情呢？”
春霖道：“我们肯定不会的。我们都是新时代的年轻人！”顿了顿，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呢？我是说，你回到上海以后……”
沐阳道：“这段日子，我仔细的想了想，觉得上海滩的古董生意已经很不好做了！所以，我改了主意，不打算做古董生意了。至于做什么，我还没有考虑好。”
春霖道：“也是！上海滩的古董市场已经萧条了！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们都不愿意置办珠子宝石了。大户人家都喜欢在内地买房产买地！即便军阀混战，枪林弹雨，地是永远都不会坏掉的！”
沐阳想了想，道：“我倒是觉得，哈尔滨的珠宝生意市场也不稳定。据我在哈尔滨的考察，很多珠宝商人都打起了东北市场的主意。所以，眼前的竞争肯定会很激烈的！”其实，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明显的存着私心的。他毕竟有些眼红曹家囤积的古董首饰。如今，曹家都已经派人去哈尔滨考察了，曹家将来肯定会考虑发展东北市场的！
春霖笑道：“我们曹家的老资历毕竟摆在那里。其它各路商人和我们曹家比，只能是后起之辈！不瞒老弟，我和管家在哈尔滨卖出了三件古董！”
沐阳惊讶的看着春霖，问道：“大哥家的东西都是稀罕物。谁要是能得到大哥家的古董，真是三生有幸呀！只可惜，我没有机会见一见了！”
春霖道：“当时因为时间匆忙，所以没有惊动太多的人。”
沐阳问道：“不知道大哥把古董卖给谁了？是不是乔老板呢？”
春霖点了点头，道：“乔老板以私人的名义买下了那三件古董。看得出，他是真的稀罕我们曹家的东西！”
沐阳道：“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春霖急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我是说……那个乔老板……”
沐阳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大哥肯定不知道吧！那个乔老板专门和洋人们打交道！我刚去哈尔滨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他把几件古董卖给了洋人！”
春霖听到这话，心里也憎恶乔老板和洋人们打交道。可是，他又替乔老板辩解道：“他是个商人，跟谁做生意不是做生意呢？”
沐阳摇了摇头，道：“他卖出去的那件古董压根就不是他私人的藏品，而是哈尔滨古董协会的镇馆之宝！协会的人都不知道！”
春霖问道：“那你是怎么得知的呢？这么机密的事情，他竟然当着外人的面？”
沐阳道：“当时，我正好在他的店里面喝茶。他和洋人们在里间屋里叽叽喳喳的说话。后来，他们出来以后，我听那几个洋人说着英文！姓乔的和翻译还以为我听不懂英文呢！其实，我在大学里最擅长的就是英文了！”
春霖道：“原来是这样。姓乔的那么做，肯定会惹出麻烦的！将来，协会里的人要是得知了消息，肯定会没完没了的！姓乔的难道没有想过？躲得过一时，躲得过一世吗！”
沐阳道：“大哥不要怪小弟多嘴！我猜，姓乔的紧赶着买下了大哥家的古董，肯定是有他的目的的！协会的人要是不知道他干的那件事，一切就都风平浪静。假如协会的人知道了他干的勾当，他肯定会把大哥家的一件宝贝捐赠给协会的！算是弥补那件镇馆之宝的位置！”
春霖听到沐阳的说法，在心里琢磨了一番，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他不由得说道：“我们竟然不知道他的门道！我就说嘛，当时，他迫不及待的买下了我们家的三件古董！”顿了顿，问道：“可不知道那件镇馆之宝是什么东西？”
沐阳道：“我也没见过。可我听在哈尔滨的同学说过，那是北魏时期的一件玉佛摆件！”
春霖惊讶道：“那可真的是宝贝！我们曹家那三件东西加起来都抵不过一尊北魏玉佛！”
沐阳道：“所以，姓乔的算盘打的细着呢！大哥没有趁机宰他一笔？”
春霖道：“没有！我们用市价做的交易！”说到这里，心里有些后悔。他和张成要是能早些知道乔老板干的龌龊事，肯定会趁机宰他一笔的。在当时，情况紧急，他担心夜长梦多，只能匆匆的把那三件东西卖出去了。
沐阳打量着春霖的神色，看到春霖脸上微微的露出后悔的神色，心里冷笑了起来。他故意劝道：“大哥，您快歇着吧。我坐在这里，觉得火车晃得厉害，小腿肚子都跟着晃了起来。”
春霖道：“你先歇着吧。我先去外面抽根烟，你闻不惯烟味的。”说完，便站起身走了。他走到旁侧的铺位前，看到张成正坐在铺位上，随即对张成丢了个眼色。主仆俩人去了车厢连接处。张成道：“我刚才都听见了！那个姓乔的真是个吃里扒外的浑蛋！他竟然把我们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卖给了洋人！他的古董协会会长简直是欺世盗名！”
春霖感慨道：“当时要是知道他的为人，我们肯定要抬高价格的！”
张成道：“算了！按照太太的意思，我们能按照她给出的价、卖出去那三件东西，我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大少爷不要难过！那三件东西毕竟是祸害，还是尽早的脱手吧！”
春霖道：“协会的人要是不知道姓乔的买卖镇馆之宝，那三件东西就是姓乔的私有了！将来，他稀罕够了，肯定会卖给洋人的！我们曹家祖宗留下来的东西，竟然落到了洋人的手里！我毕竟觉得有些愧对曹家的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