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太眼瞅着春霖小心翼翼的把那只皮箱送到了卧房里。她叮嘱道：“你和张成到了哈尔滨，找一个差不多的买家，就尽快把它们都脱手吧。千万不要为了计较价钱，耽误了时间。我们曹家现在真是内忧外患了！外面有军阀欺负，家里又出了内贼！”
春霖道：“母亲请放心，我会照您的吩咐去做的！”
曹太太道：“你记得我的话就好。至于家里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春霖道：“我走了之后，妈注意身体，不要生气。至于春曦，他就是那副德行，狗改不了吃屎。妈实在犯不着和那种人一般见识。”
曹太太叹息道：“春曦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就谢天谢地了！哼！我猜，肯定是那个戏子给他出的主意，让他偷了家里的东西！等他回来，我必须要问到他的脸上！决不能姑息养奸！你就不要操心家里的事情了！”
春霖苦劝道：“妈！你的身子要紧！依照春曦的脾气，他肯定不会说实话的！到时候，他肯定会和你抵赖的！我晚上七点钟的火车，肯定见不到那个混账了。我不在跟前，也没办法骂他！”
曹太太道：“不用你管了。我岂能治不住他？”
春霖眼瞅着母亲那副着急上火的模样，知道也没办法劝慰了，只好连连叹息着。真是祸不单行！他悄悄的拉了拉长安的衣袖。长安随着春霖来到了里间。曹太太知道俩人有话要说，便领着翠喜出去了。春霖低声道：“你跟我一起去哈尔滨！我已经买好火车票了，买了三个人的！”
长安听到这句话，简直被春霖的话吓坏了。她哭笑不得的问道：“你要干什么？”
春霖偷笑道：“我们偷偷的走。我带你去哈尔滨转一转，省得你闷在家里。”
长安责怪道：“你这不是瞎胡闹吗！我怎么能跟你去呢？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走的了呢？你妈本来就在气头上，我们要是偷着跑了，你妈还不得要气死！刚才，你还一个劲儿的说春曦的不好。你不瞧一瞧自己！”
春霖劝道：“反正妈已经生气了。我猜，她肯定要和春曦大闹好一场的！所以，我们干脆都躲出去吧，耳根子清净。等我们从东北回来的时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到时候，我们就硬着头皮让妈骂几句吧！总不至于，她把我们两口子赶出去吧！没事！”
长安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你可真有主意！在这种事情上很有主意。我劝你还是把心思都用到做生意上面吧！我告诉你！我不能跟着你瞎胡闹！我必须留在家里！”
春霖叹息道：“你怎么吓成这样了呢？没事！真的没事！”
长安道：“我不是害怕！我是实在担心家里的事情！你妈毕竟年纪大了。我在家里，还能给她出个主意！我毕竟是曹家的大少奶奶，在关键时刻，一定要能拿的起来！”
春霖眼瞅着长安的倔强，道：“你真的不愿意跟我去吗？”
长安劝道：“我们肯定要出去度蜜月的！可毕竟要光明正大的出去。这会儿，家里的事情都已经火烧眉毛了，我哪里还有心情出去玩呢！”
春霖道：“真可惜。那你就窝在家里吧。我倒是觉得，凡事肯定有妈出头！”
长安道：“好啦！我快给你准备行李箱吧。东北现在肯定已经是冰天雪地的了！我给你多带几件大毛衣服！你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张成毕竟年纪大了，你也要照顾好他！你们把东西卖出去之后，就紧赶着回上海。”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衣柜的两扇厚重的木门，为春霖准备衣物。
春霖把一只胳膊撑在衣柜上，眼瞅着长安为他收拾行李。衣柜里藏着一些茉莉花香荷包。那股子茉莉花香闻起来很有味道。俩人自然都闻到了那股子茉莉花香。长安不由得笑道：“我应该给你的衣服上撒一些香水。你要是穿着这些衣服出门，让人闻到一股子茉莉花香味，肯定以为你是优伶子弟呢！”
春霖跟着笑了起来，露出两行洁白的牙齿，道：“你的心思真周道。”
长安抿嘴笑着，眸光里闪烁着咕咕的温存。她很利索的为春霖收拾好了衣服，把它们仔细的叠好，放在了行李箱里。然后，她便打电话给楼下，让翠喜上来拎箱子。春霖眼瞅着那只硕大的咖啡格子皮箱，微微的发呆。长安的心里也惘惘的。她和春霖离别在即，心里肯定存着千丝万缕的不舍。
春霖趁着翠喜还没有上来，双手捧着长安的脸，笑道：“我走了以后，你也照顾好自己！要是觉得心烦了，就弹弹琴，或者和翠喜说说话。不要一个人闷在屋里。我到了哈尔滨，看到好玩的东西，肯定会给你带回来的！”
长安急忙笑道：“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想着什么好玩的呢？”
春霖听到翠喜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急忙松开手，道：“等会儿去车站送我！”
长安默默的点了点头，眸光里满是话语。翠喜进屋了，道：“大少爷，我把箱子拎下去吧！”说完，便拎起了那只硕大的棕格皮箱，悄悄的出去了。
春霖和长安都看到，翠喜的神色还没有恢复过来。她肯定还沉浸在刚才的惊吓里，没有回过神。春霖低声道：“我猜，也许翠喜知道春曦偷盗的事情！”
长安问道：“你怎么猜到的呢？刚才，我眼瞅着她的神色，也觉得她好像有什么话藏在心里！我猜，她肯定会私底下和你妈说的！”
春霖道：“春曦也真是的！为了苏细烟，竟然想起了这么个歪点子。他的胆子也太大了！妈说的没错，肯定是那个苏细烟出的馊主意！当初，她给春曦出主意，让春曦去香港留学念书。其实，她还不是为了自己打算。如今，俩人已经算是订婚了，正发愁钱呢！”
长安冷笑道：“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了，肯定让人笑话死的！家里的那两个老妈子都是是非精，肯定会说出去的！到时候，我们曹家的脸面就丢大了！”
春霖道：“都是春曦祸害的！他不能给家里增光添彩也就罢了，偏偏反过头来祸害家里！简直太可恶了！爸爸要是还在世，肯定饶不了他，非要用鞭子抽他！”
长安笑道：“真有意思。你等会儿就走了，看不到晚上的那场好戏了！”
春霖道：“我实在懒得跟着生气。眼不见心不烦！由着他和妈吵去吧！到时候，你劝一劝妈，不要让她生气。春曦要是过分，你就拿出大嫂的身份，压住他！”
长安道：“你放心吧。”说着，便陪着春霖来到了楼下。客厅里，曹太太正气闷的坐在沙发上。张妈祝妈和翠喜一声不敢吭，都立在窗户跟前。春霖坐在了母亲对面的沙发上，道：“妈！我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箱了。”
曹太太回过神，道：“你给张成打个电话吧，请他来家里吃顿饭吧。”
春霖道：“也好！”说完，便顺手抓过了旁侧楠木小茶几上的西洋电话听筒。他给商号里打去了电话，把曹太太的意思告诉了张成。随后，他放下电话，对翠喜吩咐道：“你去告诉小厮，让他开车去商号里接张成！”
翠喜答应着出去了。曹太太用手捏着鼻根，道：“你们出去要小心。听说，东北也是军阀混战。”
春霖道：“妈放心好了。”
曹太太道：“等会儿，张成来了，我还得亲自叮嘱他一些事情。”
春霖道：“我和张成走了，妈每天都要去商号里，势必要注意身体，不要太操劳了。”
曹太太道：“有长安陪着我呢！她也该跟着锻炼锻炼了。你们夫妇将来是要掌管曹家的事业的！她虽然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可毕竟还是个年轻人。”
长安道：“妈放心。我会很认真的习学的！”
春霖急忙道：“长安毕竟是念过书的洋学生，肯定能拿得起事的！当然，她也少不了让妈调教一番！”
曹太太听着春霖夸赞着长安，没有吭声。她正心烦意乱着，哪里有功夫多说什么呢。翠喜进来了，回禀道：“已经告诉小厮了。”
春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现在才是下午四点半。张成还没来之前，大饭店里就已经派人送来了饭菜。翠喜和张妈祝妈收拾着桌子。曹太太问道：“翠喜，我晚上不想吃太多油腻的东西！你去给我做样素菜吧！”
翠喜急忙答应道：“我已经准备好了百合，想着给太太做一道西芹百合呢！不知道合不合太太的口味！”
曹太太道：“倒也罢了！还是你知道我的口味。”
翠喜立即撇下张妈祝妈，她转身去了厨房里，准备着炒西芹百合。公馆门口传来了汽车喇叭声。张成来了。他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呢子礼帽，身上穿着厚实的黑大衣，脚上穿着铮亮的三接头系带皮鞋。他走进客厅，摘下礼帽，微微的对曹太太鞠躬，道：“太太，我来了！”
曹太太急忙道：“快坐下说话！张妈，给管家准备热茶来。一定要上好的龙井茶，管家只喝西湖龙井茶！”
张妈立即答应着，她撇下了祝妈，一路小跑着进了厨房里。张成坐在了曹太太的斜对面，问道：“太太已经拿定主意了？”
曹太太叹息道：“拿定主意了！你和春霖去趟哈尔滨，把那三件东西尽快卖出去吧！价钱要是亏点儿也无所谓！那三件东西留着是麻烦！你也惦记，我也惦记！没完没了！”
张成道：“听太太的吩咐！我会照顾好大少爷的，请太太放心。”
曹太太道：“本来，我还打算给你过六十大寿。可如今突如其来的发生了这件事情，只能往后推一推了。等你回来了，我再给你补办吧！”
张成立即说道：“我的事情都是小事，家里的事情才是大事。太太不要挂心了！”
曹太太一摆手，道：“不行！我非要给你过一个像样的生日。一切都等你回来再说吧。”
张成道：“大帅府里怎么说呢？”
曹太太道：“就说已经卖出去了。那个军阀要是有能耐，就自己去东北买回来！”
张成点了点头，道：“那军阀简直欺人太甚！我正琢磨着，到底是谁泄露了那三样东西！”
曹太太冷笑道：“你也是知道的！我那两个小叔子和各自的老婆岂是省油的灯！不是他们，还有哪个？”
张成试探着说道：“我倒是觉得，先生的弟弟们不会这么傻的。”
曹太太听到这句话，触动了心里的那个隐隐绰绰的想法，问道：“你的意思是？”
张成道：“董槐园的嫌疑最大。太太想，他的那只玛瑙钗被大帅府的人霸占了。他的心里能不恨吗！当初，毕竟是我们托穆先生为他安排的拍卖会！他不敢得罪那军阀，可心里还憋着气，索性把我们曹家也拉下水！”
曹太太道：“你说中了我的心事。哎！当初，我真的不该多管闲事！反倒给自己家里招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
长安微微的垂下头。曹太太看了长安一眼，没有吭声。可她看长安的眼神里却充斥着怪责。当初，要不是长安招惹了大帅府的人，去大帅府里闹了一场，被董槐园看在眼里，曹家哪里会被那军阀盯上呢？
春霖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袒护着长安道：“反正那狗屁军阀也是白白的惦记着！他做白日梦吧！至于董槐园，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和他往来了。他本来就是个盗墓贼，现在装的像个圣人一样！”
曹太太道：“以后少来往就是了。当初，我之所以肯答应帮他，实在是因为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如今，他既然对我们曹家生出了嫌隙，我们就不要再搭理他了！哼！他就是那种没出息的人，年轻的时候就这样！自己吃了亏，想方设法的拉上一个垫背的！狗改不了吃屎！”
张成急忙劝道：“太太不要为那种小人生气。”
曹太太一摆手，道：“不说他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吧。我特意让大饭店里送来了饭菜，算是给你和春霖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