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中的时候就让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学生们齐聚一堂，在无形之间就会起到宣传辰海大学的作用——因为优秀的教育机制和环境所衍生出的自发的宣传，往往比刻意的宣传更具有真实性，因此效率会更高。
而这样一来，辰海大学就省去了一笔可观得到广告费，即使从未去过那里的人，或者任何一个普通人，也早在不知不觉中意识到，那是一所非常优秀的大学。
反过来，这所大学也为它旗下的其它学校提供了一定的知名度，是一种善性循环。
不过，当墨辉听到这个学校的时候，就感到一股无法逾越的、看不见的隔阂出现在自己和泽芊之间。
仅仅是一句话，就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难怪……为什么要换学校，听她的口气似乎是不愿意，但那样优秀的学校，如果有机会的话，就是连自己也愿意去试一试吧。何况，能以转学的形式去那种学校，她的家庭条件——包括关系，一定是超乎自己想象的——因为辰海学院不管是哪个部似乎都不会接受转学生来着。
无形的距离感，让墨辉不知道话题该如何继续下去。
论成绩的话，泽芊有那样的资格，但墨辉感觉这绝不仅仅是成绩的原因——没什么好怀疑的，能去那样的学校的，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他想。
“那个……怎么了吗？你好像有些不舒服。”泽芊关心地问。
“没……没什么，那所学校很厉害的，没想到你能去那里读。”墨辉敷衍地回应道。
“我也没想到啊，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呢，当时我填了那里的志愿，但没有考上，所以我其实不是很想……”
“但是父母都这样说了，你也不可能不去吧？”他打断了对方。
泽芊先是一惊，然后才点了点头。
墨辉看得出来，她在家里一定很乖巧孝顺，就像……自己的妹妹。
但不知为何，他总是将这种性格——或者脾气，将软弱联系在一起；虽然内心中也知道不是这样，但潜意识产生的印象并不是靠主观意识就能在短时间内消除的。
因为有时候，她们会为了乖巧和孝顺而不得不——主动或是被迫地表现出自己温柔的一面。这让他无法看清她们真实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子。
但事实是——就和这场大雨所引发的一切一样，那不过是墨辉想得太多。
青春期所产生的烦躁不安，对父母的冷漠和违抗，来自异性的朦胧的吸引……让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女生总是无法安静下来，而泽芊似乎是一个意外。
“果然……看来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呢。”
墨辉苦笑道。
泽芊依旧点了点头。
“对了，我……”墨辉将手伸进包里，却传来了湿润的触感——
糟了！刚才太过紧张，将这事完全忘了！
被雨淋湿的时候，裤包里的信封也在那时候被淋湿了。
泽芊的视线投了过来，看到的却是表情有些难看的墨辉。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微微一笑：“有什么事吗？”
那一刻墨辉就像是着了魔一般不受控制地将情书逃了出来，颤颤巍巍地递到对方面前。
泽芊看到了一封被打湿的、皱皱巴巴的信。
“这是……？”
他吓了一跳，想要收回来，但因为紧张，手回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手上却空空如也，只见泽芊稳稳地捏着信封的一角，然后另一只手拿起信封，阅读着上面的文字。
“致泽芊”——上面只有三个字。
考虑了许久，墨辉还是认为，既然是亲手交给对方，那么还是不用写寄信人的名字了，只是他没想到，如今这一幕真的出现的时候，自己心中居然十分地不情愿——看来这并不是“合适的时候”。
“糟了……”他心中暗自紧张，却只能无济于事。
泽芊手指轻轻在信封上抚摸，将信封重新捏平；信封只是普通的黄褐色的信封，墨辉本来打算用更加青春靓丽的一点的……粉色，但想了想，这样的话即使不拆开，想表达的目的也已经显而易见，最终还是没有采用。
话说这年头，城市中的人谁会给别人写信呢？
虽然这也不是信，是情书。
“这是给我的？那我拆开了哦……”
墨辉伸手想要阻拦，一个“等”字还没有说出口，就愣住了，他只能看着泽芊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撕开信封。
——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么，为什么又想要去阻止呢？他这样想。
好吧，反正目前的情况也属于“死到临头”了，也没什么好怕的，或许这是好事——如果到最后分开都没有将信交给对方，那才是会后悔一辈子的事吧！
虽然结果估计并不会因此改变，但起码，这个结果会由此成为真实发生的事，而不是假想中的事实。
楼道间昏黄的灯光，阴差阳错停在了同一屋檐下的少年和少女，一直被握在手中却反而还保持着干燥的雨伞。水珠顺流而下，在少女裙摆的边缘、发梢和少年的袖口汇聚、落下。
小小的水珠划过一道光芒，滴答一声，虽然雨声不息，但这近距离的声音还是能够听清，很有节奏，如同彼此起伏的心跳。
处在同样不安情绪中的两人，彼此间此刻都有些在意对方的看法。
闪电划过的亮光伴随着低沉的雷鸣，暴雨成为了天地之间唯一的交响乐，冷风吹散了六月的热意，但拂在身上的感觉算不上冷，反而让两人之间气若游丝的感情有了升温发酵的机会。
沉默的两人并排而坐，少年向她交出了自己最为宝贵的东西，他在期待、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信纸启封，撕拉声在楼道轻轻地响起，仿佛少女指间划过的无言的温柔；少年面红耳赤，仅凭这一点，少女也多少明白，信封中会是怎样的内容。
她淡淡地笑着，不过是出于礼貌。
湿哒哒的白色信纸被少女小心地抽了出来，和少女被淋湿的衣服一样，它也成为了半透明的样子，不过上面却晕开了一圈圈的蓝色花纹，仿佛不知名年代的瓷器。
展开之后，少女阅读起来，而少年则紧张地期待着对方的回应。
……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也许的确存在着很多可能，但所有的可能都是极小概率的，只有一种——那就是拒绝。
不管是微笑着回绝，还是果断地拒绝，又或者委婉侧面地拒绝……无论哪一种，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他早就知道事情会如此发展，做到这一步不过也是为了让自己死心罢了。
哪怕老天爷也一直在帮他——在看到信纸的那一刻，他不安的心情变得尤为明显，并意识到事情出了问题。
“那个，墨辉同学。”
泽芊的声音很温柔，却反而把他吓了一跳。
“呃、在，在！”
“请问……”
“嗯？”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呢？”
泽芊将信纸面向墨辉，昏暗的灯光下，墨辉看到信纸上的东西，脑袋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恰时，一声惊雷响起，轰隆之声在楼道回荡，他顺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信纸上原本清晰工整、包涵爱意的钢笔字迹因为雨水的缘故全部晕开，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水，随着时间的沉淀渐渐散开消失不见。
除了格式能勉强解读出这是一封信之外，没有一个字能够辨认，想要表达的信息，也随之变得难以揣摩。
墨辉感觉自己遭到了欺骗，原本以为一切顺利的，但在最为关键的时候，最为关键的道具却出现了最为致命的问题。
如此一来，任何思绪感情都没能传达。
“对不起……”面对现实，他无言以对，心塞感伴随着窒息感令他久久无法回过神来，他甚至无法回答泽芊的问题——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这无言的痛苦，他注定只能自己承受，与此同时他仿佛也看到了泽芊安心下来的表情。
渐渐地，雨下得小了，整个世界在那一刻仿佛都为他而沉默。
变相的安静仿佛在强迫墨辉保持清醒，以此来延长他的痛苦。
泽芊将他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只好折起了信纸，将其小心翼翼地赛回信封，道：“墨辉同学不说的话……也没关系哦。”
湿润的信纸和信封间的摩擦力变得很大，因此想要塞回去十分困难，稍不注意就会破损，墨辉看着她一点点地将自己的信封温柔地处理好，有些混乱的心情也稍微平静了一些。
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让对方看明白，但那强烈的思绪……总感觉传达到了一些呢。
“对不起……”
“嗯……那个，莫辉同学——”泽芊望着天花板，右手食指轻轻搭在下巴上，“为什么你要道歉呢？”
“为什么……”墨辉呢喃道。
为什么呢？
大概，是在为不能将准确的感情传达给对方而道歉；大概，是在为对自己做了如此多的上天道歉；大概，是在为事情发生之后没有勇气将心意传达给对方的里另一个自己道歉。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便选择了沉默。
她一定……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吧？
“该道歉的，其实是我呢。”说话间，信纸已经完好无损地塞进了信封，泽芊叹了口气，捋了捋自己仍然湿润的发梢。
“哎？”墨辉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呢……莫辉同学想要传达给我的东西，我什么都没有收到呢。”
说罢，她朝墨辉微微一笑，就如同一开始在教学楼门口一样，但这一次，墨辉却被她温柔的笑容弄得如同浑身触电一般抽搐了一下，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他没想到对方会像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而话落的瞬间，雨停了，没有了雨声的世界显得格外的安宁，空气中还充斥着雨水的气息，以及从外面传来的、如同落幕般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终于明白，自己真正喜欢的，是她这种无微不至的温柔。
“至于信嘛，既然是给我的，那我就收下了。”泽芊将信放进书包。
作为回应，墨辉只是愣愣地点头。
“雨停了，该走了呢。”
说着，泽芊站起身来，她的水手服仍旧没干，湿润的布料贴在身躯上很容易勾起他人的幻想，而她的身材的确很不错，但墨辉此刻从中看到的，少数是情欲，更多的是温柔。
以及那件仍然披在她身上的校服外套——说是校服，其实也是西装的变种，是一种在贵族学校间比较流行的款式，是能够行走于多种正式场合的制服。
而这件衣服，也算是自己曾跟她在一起的证据和纪念了。
“不冷么？”墨辉接过衣服，一边问。
泽芊轻轻一笑：“没事的，走吧。”
未曾想到的，能够一路同行的机会；明明雨已停息，已经不需要雨伞，却被邀请主动同行；明明已经深陷绝望，却又难以抑制心跳的感觉……
放学路上的水洼倒映着远方城市的霓虹，高耸的电线塔屹立在群青色的天穹之下，夕阳未见，唯有乌云朵朵，这些灰蒙蒙的云彩，一直绵延到天际线上，和城市远方藏青色的大海融为一体；微风吹过，在雨后显得如少女的肌肤般温柔。
她轻快的脚步毫不在意地在水洼上踩踏而过，溅起朵朵水花，丝毫不受书包的重量所影响……
墨辉看在眼里，心中不是滋味，仅剩的机会在一点点溜走，他却始终没能迈出那一步。
终于，到校门口了，按照墨辉的设想，这段旅程也该结束了，和她会在这里分别，从此再无见面的机会；而这段记忆，也会渐渐被时光淹没。
“——你走哪边？”他想这样问，却总觉得不该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虽然，能顺道的话是再好不过。
“是说再见的时候了呢。”泽芊道。
墨辉微微一愣，只是点了点头。他还沉浸在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并且对方会有何种反应的时候。
天色渐暗，路灯亮起，泽芊的身影在城市的灯火中显得有些飘忽不定，墨辉想要伸手抓住，却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定住了。
——在听到这话的同时，他就知道，自己的恋情结束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