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希望，至少在解决这件事之后，墨缘不会就此停滞不前，而是履行起自己的责任，用一句不严谨的话来说，这是对时间本身负责，对时间所覆盖的事物、生命负责，也是对宇宙负责。
若是不出意外——墨辰想，墨缘应该就是最后一任时间管理者了，她会随着时间一起，直到宇宙终结。
随后，她便将这些事通过意识传递的方式告诉了墨缘，这样能让她接收到完全准确的信息，同时也是对城堡中诸多话题的一个说明。
“所以你才说，需要我一半的灵魂来……嗯，救她？”墨缘问。
墨辰点了点头：“是的，同时，这对你的影响而言并不算大，因为你的灵魂恢复只是时间问题，同时，你分割出去的灵魂只是作为修补剂使用，因此不会对她产生任何额外的负担，反而，有助于让她也成为一名管理者。”
“管理者？”
墨缘有些惊讶，不是说不需要额外的管理者了么。
“不是时间管理者，是生命管理者，论级别的话，在你下面一级——当然，这是按照人类的说法，生命虽然不属于规律的一环，但也不需要评级之类的东西来作为衡量标准。至于原因，也是为了消灭时间虫。”
“怎么说？”
“简单而言，我觉得光靠你一个人，还不足以阻止时间虫的肆虐，虽然你的愤怒对它们很有效，但我也在寻找一个更加合适的方式，既不需要消耗你的感情，也不会让你产生额外的负担，想来想去，结合实际情况，就只有宋佳莹了。”
听上去像是不错的建议，但墨缘无法分辨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宋佳莹真的能恢复成为她如今的状态，也算是十分不错的一件事，问题在于事情真的会如期发展么？
说来，她有些不太相信，哪怕对方不会欺骗任何人。
——但她却可以忽略某些信息，这一点和安娜有些相似，她们似乎都在通过信息不对称控制事态的走向。
这是干涉么？自己成为时间管理者也是她计划的一环么？是不是不该想这么多，但这些问题不想就对自己不利……
“停下。”墨辰淡淡地说道。
“让你保持人性，并不是用来搞阴谋论的，你在我这里看到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虽然我不反对你下意识地这样思考，但与此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你对我的印象就已经产生了主观评价。虽然你身为人类，站在人类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属于天性，但这样下去的话，可能永远都成不了一名合格的时间管理者吧。说来，你也得明白一件事，虽然规律并不会将自己比作是神，但我、以及你——所拥有的能力，是在你们所理解的‘神’之上的——真是，非要给出一个类似的定位，你们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还是说，你愿意被那些智慧生物称之为神？你喜欢这个称呼么？反正我不喜欢。”
说着，墨辰摇了摇头，无论什么称号，对她而言也只是一个称号而已。她的存在，随着宇宙诞生，也随着宇宙结束，至于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实在不太重要。
毕竟，身在这个位置，就已经超越了很多的东西，以及存在。
墨缘望着墨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才摇了摇头。
墨辰一看就知道，墨缘显然还没有准备好，但没关系，她会一直陪伴她直到她准备好——当然，这是在忽略时间流速的前提之下，否则，计划就赶不上变化。
实际上即使不忽略时间流速，能够在城堡中充分讨论计划，现实的发展仍旧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区别在于，在城堡中，她们能够针对每一个变化而讨论计划，从而让计划变得无比高效。
“我是……神？”
墨缘难以置信，这是什么玩笑。
不，不是神，应该说比所谓的神更加厉害——等等，用厉害来形容这个好像不太合适；但我的身份的确像她所说的那样，虽然不是神，却又超越了神；不对，这个不仅仅是一个身份，而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该怎么说呢，是实力、力量、权利、还是什么东西？
难以表达啊，大概这就是规律吧。墨缘想。
到最后，也只能用规律来概括这种东西了。
不过，成为这种存在之后，周围的世界，或者我所感受到的世界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嘛，好像挺稀松平常的……
过了一会，墨缘终于想起了缺乏的那种感觉，那就是仪式感。
“怎么，难道还要举办个新闻发布会宣布你成为了时间管理者么？”墨辰笑了笑，继续道：“抱歉呐，没有那种东西，这可不是什么应该公开的东西，而你的想法，不过是作为人类而保留下来了的习惯而已——换句话说，是感到寂寞了吧，没事的，当你处在这个位置，这是注定的事，至少还有我能陪着你，何况，你也不需要一直呆在城堡中，时间长了，总会去现实中透透气的，其实目前我们在这里的时间并不长，比起将来你要在这里的时间，这一点时间微不足道。”
墨缘盯着墨辰没有出声，仿佛是在说“难道不该这样吗”，但很快墨缘就摇了摇头，虽然事到如今属于情非所愿，但与以往所经历的想必，这个结果的确还算不错了。
如果仅仅是因为缺乏某种习惯性的感觉而导致的不安，倒是也没什么。
话说话来，墨缘想——神应该是完美且无所不能的存在才对，而不是做事会存在很多限制，如果以这个标准来说，那么墨辰——或者自己，的确不算是神，那么最接近神的存在，应该就是小寒了，只是这离想象中的神仍有差距——起码，小寒无法让死去的人完整地复活，而幻想出来的神却可以。
那不过是一个称号，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所谓的神。
有的，只是和神有些类似的，规律的管理者而已，何况，并不是所有的规律都需要管理者——比如同样属于规律的空间，就没有管理者——当然，这也是墨辰告诉墨缘的。
说到头，管理者也不过是为了解决规律所出现的问题，不过按照墨辰的意思，即使问题解决了，墨缘也仍能够继续维持这一身份而已。
何况，就算她脱离了这一岗位，也仍然能够从现实中操控时间——她已经那么做过了，并且有着独立发现城堡的可能，所以再没有将她卸任的必要；这也是为了抑制潜在的威胁——在墨缘的时间梳的某一个未来中，她成为了能对时间产生更大威胁的存在，考虑到这一未来的确有成为现实的可能，倒不如直接将她“诏安”来得方便。
而墨辰也需要她——不仅如此，她现在还需要另一个人，就是宋佳莹。
“也许我不能让她重新成为一个人，却能把她变成和你一样，却又有些不同的存在。”
至于究竟如何，也只有做了才知道了。这一点两人都清楚，无论宋佳莹变成什么样子，也总比现在的样子要好吧，至少，这是一个希望。
“那么其他人是不是也能……”墨缘问。
城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如果能让所有人恢复到之前的状态，那是再好不过，但，即使GSRI，也不会向员工许下他们在任务中不会牺牲的承诺。可以说，GSRI的今天是建立在无数人的牺牲之下的，这一点和国家的诞生有着相似之处——牺牲并不可怕，只要不是无意义的牺牲，那么都是在可承受范围内的；而且GSRI对于牺牲是否有意义的范围有着明确的界定——大多数是无法避免的牺牲，其次才轮到意义，换言之，所谓的牺牲是否有价值。同时，他们也致力于阻止任何形式的牺牲，无论是开发更好的装备，还是更完善的逃生措施，都是为了尽量避免牺牲。只是即使如此，牺牲仍然无法避免。
墨辰摇了摇头，道：“这事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不仅需要你的一半灵魂，对方的身体条件也有着明确的要求，除了宋佳莹，其它人都不满足这种要求，何况我本来是不负责这些事情的——怎么说呢，照人类的说法，这也是为了维持我的利益吧。”
“呃……”墨缘有些无语。人类真的有这么不堪么，让她用这样的话来描述自己的需求，但身为时间管理者，她知道墨辰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时间本身，这涉及到的范围是整个宇宙，而非她的个人利益，真要这么说，也不过是时间的代言人站在以墨辰所扮演的人类身份所说出的话。
而墨缘是支持她的，虽然救不了所有人，但至少宋佳莹还有机会，光凭这一点，就足够她奉献出自己的一半灵魂了，何况，随着时间推移，送出去的灵魂也会逐渐恢复，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本来，她还想问，如果出现坏的结果会如何——想了想，这样的问题已经没有必要了，宋佳莹哪怕是死，也比现在的状态要强——对于他们自己，这无疑很糟糕；而对于GSRI，他们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那么最终的结果还是死。
这已经不是残酷与否的问题了，墨缘没有理由拒绝。
“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也想到了，无论是何种结果，也比现在的要好，不过，我不希望你有任何心理负担，不是因为她是宋佳莹才决定这样做，不过我能体会，毕竟人或多或少都是自私的，有这种想法也没什么，如果对方不是宋佳莹，想必你也不会愿意，我不会强求你，因为我相信，即使没有生命管理者，你也仍有办法消灭时间虫。而且……生命管理者也许会找到突破口，让已经死亡的人即使复活，也能够追回生前的意识和记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墨缘点点头，只是这种可能性太小，也太远，她已经相信了，这个宇宙从根本上就不存在所谓真正的复活这种事。
“说起来，那些人在关键时刻似乎又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了。”墨辰话锋一转。
“嗯？什么人？”
这突然的一句，让墨缘猜不透对方在说什么，那些人是那些人是哪些人？说的是雨镇事件的阵亡者么？但他们根本就没有选择啊？
“就是——在满足关键愿望的前提下，心甘情愿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些人。”
“哎？”
“GSRI的那个调查，我并没有跟你说完，如果继续深入下去……”
“为什么又说起这个？”
墨辰没有理会，只是继续道：“GSRI没有给他们反悔的机会，否则那个比例会稍微下降，因为——他们总说自己有未完成之事——哪怕这些事都完成了，他们却也不愿意死去，人类真是奇怪。所以，他们没有给他们反悔的机会。”
墨缘一头雾水。
“简而言之，当没有痛苦的致死程序即将执行之时，他们会因为不同程度的过激反应而从潜意识中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也就是说——后悔了，这个比例还不小。”
墨缘没有说话，这种因为本能产生的求生欲很好理解，哪怕这是书面上的违约——何况，这只是一个调查而已，GSRI对于人类有深入的研究，他们很明白、也理解在死亡程序即将执行的时候，调查对象会出现怎样的反应。
若真是按照事实，那么这个比例根本就无法确定，何况，数据本身也会因为他们在不同阶段的反应产生剧烈的波动。
——只有真正铁了心想要死的人，才不会在死到临头的时候反悔，剩下的，则会因为潜意识的抵抗而违约。
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好的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明明关键的愿望已经完成，但在最后的时候却又不想死了呢？
很奇怪，毕竟死亡的过程是没有痛苦的。
也许，所谓的关键愿望根本就不成立，之所以设立一个标准，就是为了限制愿望的范围——那些不合理的、有损公共利益的、过分的、负面的愿望，都会被排除在外，比如毁灭世界、让某人某事某物毫无理由地毁灭或消失之类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