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针”运行时发出的不太明显的嗡嗡声。
秦霜雪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生气，是压抑得太久了么？
在F先生提起家人的一瞬间，她所压抑着的情感在一瞬间到达了顶点……她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来着。
她叹了口气。看来对于那些琐碎的事情，她还是没能完全摒弃。说是活得并不想要的力量后为了保持自身所做出的牺牲也好，还是念旧也罢——如果不这样的话，那自己还算是一个人么？抛弃了人性的话，自己又会变成怎样的存在呢？
她紧盯着自己的拳头，指缝间渗出细密的汗水。
这里密不透风，虽然安全，但对她来说还是太过压抑。
连她都如此，又何况其他人。
在秦霜雪心情平复之后，院长的投影再次出现了。
“抱歉，他们提到了零你不开心的事情吧。”
院长微笑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就是这个样子让秦霜雪越发觉得不爽。
秦霜雪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叹气。而后才摆摆手，道：
“不，该道歉的是我，要是弄坏了什么东西，对双方都麻烦才是；唉，本来还想问问是怎么回事的，但想到是自己把他们赶跑的，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还好，他们想表达的主要内容，我已经了解到了。”
秦霜雪朝院长微微鞠躬，如同在做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就这件事而言；没想到这些精英中的精英们……”
秦霜雪环顾四周，目之所及无不是浸泡在容器中的大脑。
“也会为这种事吵架呢，况且他们还是代表吧。”她道。
“就这件事上，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这不正好说明事情的严重性么。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院长微笑着问。
秦霜雪想了想，反问道：“如果是您的话，会怎样选择？”
“我的话……”院长做出思考的样子。
“虽然说来有些不负责任，但我是中立派。”
中立派，虽然看上去的确如院长所说不负责任，但这个做法本身并没有问题，因为秦霜雪也抱有这种想法，只是并不十分确定。
那么就院长的选择来看，让自己来做出选择果然是为了转移焦点么？秦霜雪想。
从GSRI宣布秦霜雪作为计划的最终决定人起，她就感觉到驻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比平日里多出不少，或许刚才发火也是因为这个吧——她有一个和尹辰相似的习惯，那就是不太喜欢被过多关注。
而且这一次的目光颇为奇怪，哪怕她经过了职业生涯的洗礼，还是感到不太适应。
无论是执行派、反对派还是中立派，他们的目光都如同刀子一般锋利，即使无形，却也一把一把地插在她的身上，带来痛苦的同时也左右着她的想法。
直到刚才的怒意消退，这种感觉才终于消失。
是的，她没必要背负太多的东西，她也可以像F先生和O小姐那样，把人类的命运化作一场正直。
反正无论谁对谁错，决定权都在她手中，抛开那些子虚乌有的、名为责任的负担，剩下的，仅仅是做出一个选择而已。
当然，选择要合理，最好有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那一刻，她幡然醒悟——原来自己需要的，不是什么执行与否的意见，而是一个能让自己信服的理由。
秦霜雪抬起头，以微笑面对院长。
“阳光穿过170公里厚的地表，径直洒在了她的身上，身旁周围鲜花盛开，柔风吹拂。”
这样的话，问题反而好办了。秦霜雪心中有了答案。
“我大概想好了，请再给我一些时间。”
她的话语充满了自信，如同人类光明的未来。
院长依然对她报以微笑，但没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是，秦霜雪知道他们选择自己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副院长，看来你似乎忘记了自己对GSRI所做出的贡献呢。”
院长温柔地说道。
秦霜雪大概知道院长要说什么了。
工作效率最高，加班时间最长——虽然是自愿的；作为副院长也不摆架子，甚至连助手都不需要，能记住麾下每一个员工的名字和职位，对他们的关心和宽容也是数一数二；作为GSRI对外的形象大使，工作也总是能够圆满完成。
办公的时候不需要开灯、吃饭甚至睡觉，不完成工作绝不擅自离岗，甚至多余的时间还操办起了副业！
“外交（GSRI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的管辖范围）”虽然并非GSRI的必要行为，但因为秦霜雪的工作太过出色，因此也为GSRI避免了不少麻烦。
因为她特别的能力，因此涉及到的工作总是能变得得心应手，并且根据自身经验提高效率，为后来者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变相提高了他们的效率。
无论对内还是对外，她都如皇冠上最耀眼的明珠般完美无瑕，尽善尽美；这样的员工，自然是可遇不可求。所以她成为副院长也是意料之内的事。
啊，是这样嘛……秦霜雪迷迷糊糊地想着。
她大概不太记得自己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泡在办公室中，将一件件事情挨个理顺，以及飞往世界各地处理GSRI与各个国家的关系的事情了。
对她而言，埋头工作不过是自己为了不去想起那些伤心事的方法罢了，所以那段记忆她有些模糊，但仔细想的话，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还是历历在目。
红龙的力量不可思议，她对于感情的宣泄方式也太过斯文，两者结合在一起，出现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如果是因为自己的出色而被选择出来的话，她觉得根本就不够资格，但院长表示这的确是主要原因。
次要的原因则是她能够站在一个足够高的地方来看待这件事情，她的经历、三观、见识等因素都决定了高度的最终数值，而这是很多人不具备的。
“你的选择的话，一定是公平的，所以我们不会过问原因。我的同事都是些怪人，虽然有不同的声音，但最终都还是决定，由你来主持。”
秦霜雪看着院长没有说话，也读不出面前这个虚拟投影的心中所想。他的同事，是指那些和他处在相同或是比他更高职位的人吧。
这样啊……好吧，他们只是这一次愿意相信我而已。秦霜雪想道。
这对她仍不是负担，反而还明确了她的决定。
只是，这个决定目前仅仅初具雏形，等到真正决定下来时需要经历些什么，她也不得而知。
关键在于她自己究竟如何看待这个世界。
“在离开之前，希望您能回答我一些问题。”秦霜雪道。
那些深埋心中已久的问题，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你问我答，知无不言。”院长微笑地说着，像是等候她这句话已经多时。
“为什么要让所有人撤离雨镇？”
“在雨镇结界崩塌的时候，我们发现了其中的隐性虫洞；考虑到雨镇的潜在危险和隐性虫洞的不确定性，我们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秦霜雪知道未知的隐性虫洞意味着什么，特别是这种位于城市近郊，性质不明的隐性虫洞更是异常危险。
“所以我们立即予以清除。”
秦霜雪点点头——院长的话像是对采访他的记者说的，太过官方也太过陌生。
不过隐性虫洞被清除的过程中会发生剧烈的能量泄露，造成难以恢复的现实扭曲现象——说简单点就是会形成巨大的核灵结界，在其中发生任何事都是常理无法解释的，不管是人员失踪也好，环境异变也罢……在能量泄露完毕之前，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远离泄露区域。
泄露时间视虫洞规模而定，清除雨镇的隐性虫洞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等到他们进入雨镇，一切也都来不及了。
十分讽刺的，秦霜雪认为那个隐性虫洞在针对她。不过就像是补偿一般，尹辰在其中竟什么事也没有，并且还救出了蔑雨。
偶尔她也会想尹辰的失踪是否和隐性虫洞有关，但小寒的风头很快盖过了那种想法。
秦霜雪自己也不敢保证能在那种环境下平安无事——这些东西，雨镇的报告上早已写明，她只不过是想在院长这里再次确认罢了。
“他们去哪里了？”
秦霜雪抛出第二个问题。
这一次，院长终于收起了笑容，道：“抱歉，不知道。虽然不想用这个答案回答你，但事实就是这样。”
“啧，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办法能制裁小寒来着。”
“在有那样的实力之前，建议你不要这样想比较好；小寒的存在扑朔迷离，也是极少数GSRI无能为力的对象之一……不，应该说是唯一才对，排在她之后的，我们或多或少都有能力或方法，但她不行。”
秦霜雪还是第一次听到院长说出这种勉强的话。
“所以尹辰的下落也是一样的？”秦霜雪追问。
院长点点头。
秦霜雪还是确认而已，她知道小寒强大，就如同自己想的那样，如果小寒愿意，他们丝毫没有办法，连影子都别想找到。
她隐约记得小寒将自己从那颗陌生的星球救了回来，那可是距离太阳系超过465亿光年的地方。
但小寒只花了三天时间就把她完好无损地带了回来。
想到这里，秦霜雪脑袋就嗡嗡作响。
小寒知道宇宙之大，也知道地球之小，却还是选择了这里——也许现在她只是想要离开，并且带走了一个小小的纪念品。
而令秦霜雪不快的，也正是小寒这种我行我素，哪怕她知道小寒有自己的原因——但就算没有，起码也该跟她说一声。
但小寒不是人类，也无法用人类的道德观念去约束她，那样只会招来她的反感。
按照前任院长的话说，她肯与GSRI合作，GSRI简直应该谢天谢地——但，小寒明显是比天地更加高级、广袤的存在。
这件事，除非小寒愿意再次出现，并且允许他们问个明白，否则就只能作罢。
“好吧，下一个。”
秦霜雪摇摇头，声音有些低落。
“最近我身边发生了一些怪事，如果是您的话，应该有所了解吧？”她道。
“是的，我都知道。你身边所谓的‘怪事’，是某种不曾发现过的能量波动，形成原因目前未知，但推测有很大可能和小寒有关。”院长微笑道。
又是她么……可是，按照小寒的性格，不是应该正大光明地把事情说清楚么，这样鬼鬼祟祟的算什么。
而且怪事发生的时候，GSRI也没有检测到小寒的存在，就是说小寒的位置在观测区域之外。她这样……是为了什么？
而这件事，真的是她造成的吗，会不会是尹辰呢？
不知为何，这种想法在她的心中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但全部都没有答案。
只是直觉告诉她，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并且，她觉得这件事应该让自己来处理，放在现在去想不过是浪费时间。
“罢了，下一个问题；这个房间的真正用途？”
“既然说这里是GSRI的核心，那么想必你也知道了，这里负责处理世界各地的信息，当然，只靠人脑的是不靠谱的，即使这些大脑经过了强化，在保证高强度使用的时候还能尽可能减小损耗，但错误是存在的，所以GSRI的中央AI也参与了大脑们进行的工作，不过负责的是数据在吞吐时的汇总和修正，确保数据的绝对正确。如你所见，这个房间的布置，就和电脑的CPU一模一样。”
“无数的人脑加上中央AI构成的坚不可摧的数据处理中心么？”
“聪明。人工智能的绝对正确加上生物智能的灵活运用，在不断互相学习与合作的过程中，将效率提升到极限，并将错误率降至最低，不——应该说最终的数据将没有错误！”
院长不由得兴奋起来，似乎是因为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而感到自豪。
真是可怕的家伙。
除了有一点让秦霜雪不安之外，这个东西可谓是完美。
那就是这些大脑的来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