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雪回到家中，墨缘已经睡了，从昨天还是前天开始，这名为家的地方就笼罩上了一层忧郁的色彩，她都还记得，在那个星期天，她和尹辰把酒言欢，畅谈无阻，而现在那个坐在餐桌上的人，已经变成了幻影，或者说是模糊不清的回忆。
这天是星期天的晚上。而现在，是星期二。
她想要打开墨缘的房门，却发现被反锁了，在之前墨缘从来不会这样；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行动变化，在她看来，却像是两人之间隔开了一道墙。随之而来的，是两人间关系的降温。
想要解开这个结，便不是那么轻松的了。
她感叹时间过得缓慢，拖泥带水，让人深陷其中，但回过神来，一些美好的东西就这么消失了。
本来这里有尹辰就够了的，她很想让尹辰和墨缘之间建立更加深厚的关系，因为她已经注意到墨缘的重心开始偏向自己这边。为此，她还苦恼过一段时间。
从一开始的时候，墨缘对尹辰就没有过多的信任，她隐隐感觉到，墨缘的反应更多的是她体内神秘力量的作用，在这种力量的引导下，墨缘自身所产生的抗拒心理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吸引。
简单来说，就是她体内的神秘力量对尹辰产生了好感，原因不明。
但她已经想过，若不是尹辰体内有什么东西，他本身应该不具备这种异于常人的魅力，或者说的魔力。
这一次，她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感官，因为它极低的错误率——那样的吸引力不是因为小寒引起的。
若是如此，那种东西就成为了性质一样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她没有尹辰那么重的好奇心，便放下了此时——如今人都不在了，再想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徒增烦恼的事，对她来说性价比过低。
但是她自己似乎也被尹辰独特的魅力吸引了，就像鲜花吸引了蜜蜂一样；不过她认为这是多方面作用的结果。也许这事本就没那么玄乎，就算墨缘的神秘力量被尹辰吸引是因为小寒的关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类似的事她已经见过太过……
无奈，为了确认墨缘的状态，她稍微动用了自己的能力，才看到房门之后的东西；墨缘的确睡了，只不过情绪还是低落，精神力也跟着变得不怎么稳定，而这种状态是很容易被利用的。
但目前为止，这样的事还没有发生；小寒消失已经一天多了，方圆数十公里都没有任何核灵出现的迹象。
也许……事情没那么严重？紫雨的出现不过是一次偶然？
她冷笑一声，打消了自己这可笑的念头。
核灵的出现本身就是低概率事件，不能因为概率低，就对这种事情掉以轻心，她身为副院长则更是应该如此；GSRI早已在公寓周围布下了严密的监控和防守措施，无论是地下、地面、还是高空、甚至太空，监视设备都是层出不穷；预警机、雷达站、卫星等设施都在昼夜不停的工作，大量的战略资源也转移到相对接近的地方以便实现快速行动的能力。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墨缘没有发现的情况下进行的。在崩溃日之后，GSRI变得更加小心谨慎，当然，全球人口剧烈下降之后，他们的行动任务和日程也多少都有所减缓；不过核灵却并非如此，因为人手减少，核灵的威胁相对提高了几十个百分点——按理说，最容易受到核灵影响的是普通人，其次是环境，那么人口锐减之后核灵的影响应该降低才对，但现在，最容易受到核灵影响的是环境——人口减少，让核灵用拥有了更多的生存空间，意味着它们能够更充分地准备自身的实力；因为能够调动的兵力也随着人口减少而减少了。
当然，目前为止这只是假设而已，GSRI的监控系统，最远的已经延伸到了奥尔特云地带，而那里则是普遍被认为的太阳系边界。
虽然对于人类来说这已经是遥远到难以想象的范畴，但对于星际空间来说这一点不过是沧海一粟，就像那个很奇怪的问题——为什么核灵偏偏选择了地球？
但这个问题并不太重要，或许是因为有了的人类的存在，地球才变得有了自己的价值，这话放在核灵身上，大概也是不会错的。
回过神来，就连秦霜雪自己也不知道，GSRI的监视范围弄那么远有什么作用——大概和周边的侦察环境是一个道理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哪怕目前监测到的所有隐性虫洞都是从地球附近开始诞生的。
但没人敢拍着胸脯保证它们永远都会如此。
虽说附近集中了很多力量，但这并没有让秦霜雪有太多的安全感；安全感这种东西，就像那遥远的星星一样飘忽不定。
秦霜雪也想像墨缘那样沉沉睡去，对于情绪低落的人，睡眠是一个很好的恢复方法，大部分可以被感受到的烦恼，都可以在这个过程中被淡化，除非是积累太久；而她对于这类情绪的解决办法则是通过别的方法，因为她本身并不需要睡觉。
活着活着，她就感觉自己跟龙一样了，虽然她的外貌还是人类的状态，也没法真正变成龙一样——但她已经感受到了自己身体潜在的进化潜能，那是近乎无限的可能性，但越是如此，她就越不敢贸然行动；如果她想的话，甚至可以进化出巨大的龙翼翱翔于天际，但她没有这样做。
说到底，她还是想做一个人，一个不那么起眼，还能有人关心、照顾的女人。
越是这样想，她就越后悔把尹辰送去了雨镇。即使她知道雨镇可能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就算动用力量找到另一个同样能照顾她、关心她、爱她的人又怎样呢？她期许的，除了尹辰之外，没人能给得了。
找来的，若是不说明一切，又怎可能真诚，怎可能留得住？当她看到那个人心底的不纯动机的时候，就知道这些人是绝对不靠谱的——她这样想。
没想到，尹辰成了一个可遇不可求的人。
收回心思，秦霜雪无精打采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虽然灯光如午时阳光一样明媚，却没有相应温暖的温度；九月的灰海，或多或少也有了些凉意，到了十一二月的时候，这里甚至会下起大雪，不过下雪的日子很短暂，通常不到一周时间，而落雪结束之后，便是来年了。
虽然心思到了遥远的时间点上，但实际上的时间却远没有那么快。
不知不觉，她已经将一块五边形的金属硬币拿在了手上。
那是决定这个世界命运的钥匙。
望向窗外，看着阴沉的夜色和已经暗淡许多的城市霓虹，她终于想起了，那些驻守在周围的力量不止是为了保护墨缘。
回过头，金属硬币在吊顶大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仿佛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
是成为执行派还是反对派，她必须交出一个答案，虽然她自己对此根本就没有相应的自信，也不明白院长为何会选择自己——这种本应所有人表决的事情，如今却成为了她一个人的事；这有失公平，她觉得应该找院长谈谈。
至于中立派，当这枚硬币形状的钥匙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她就失去了成为这一派的资格。
所以，她只有交出一个答案，但她觉得，这道题无论是怎样的答案都不会是对的。
那个答案，必定会以舍弃另一部分人的立场为代价。
手中的硬币，比一元硬币要稍大一些，说是GSRI院徽也不为过，五边形向内一点的边界上是一圈突起的金色线条，再向内则是五个圆点，代表了GSRI院训的五个宗旨——谈判，控制，遣返，毁灭，隐藏。
而另一面，则是核灵的级别标志，作为美观的用途，硬币采用的是最高级——S级的标志；外围两层圆，中间一个等分成三份的圆形。
一面是标志，一面是宗旨；代表了两种不同的立场，以及GSRI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而这枚硬币的材质则是采用了GSRI最新型号的战甲装甲的同级别材质，镀上了灵核粉末，因此无论是硬度、韧性、耐腐蚀性、寿命还是其它方面都是极其优良的；当然，光凭地球上的资源是造不出这样的合金——合金的原材料，来自核灵所在的世界；或者说是星球。
秦霜雪不知道这种金属原材料来自哪一个星球，因为这只是一个大体上的称呼，核灵也并非某一个星球上的特产，而是分布在宇宙各处；在人类看来无法生存的星球，不管是高温还是冰冻、都可能存在它们的身影。
因此，想要消灭核灵是不可能的，GSRI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尽可能保证人类不受到核灵的侵害。
而所谓的院训，看似犀利，实则也只是一种尽量保证周全的防御手段。
若他们面对的，都是像游乐一般的性情温顺的核灵还好说，但大多数时候，核灵都是不讲道理的，所以往往对待核灵的时候都会采取不同的院训中提到过的不同措施，甚至同时用上三种以上的核灵都少之又少。
主张防御的GSRI当然以谈判为主，但很多时候不得已只能拿起武器，多亏他们有足够的实力，否则也失去了谈判的必要。
一般对待核灵的步骤到控制就结束了，至于遣返和毁灭，按照比例来说，遣返比毁灭的次数要少得多，毕竟GSRI几乎默认了核灵存在于此的目的。
至于无灵，说起来也是类似的流程，鉴于无灵指的几乎就是诞生于地球（当然也有地球之外的事物），所以GSI对待无灵的态度与核灵有所不同，主要集中在控制，其次才是谈判和毁灭；至于遣返，则几乎没有。
和控制欲无关，一旦将无灵遣返，得到的几乎全是坏结果。
至于隐藏，则说的是GSRI自己，当然，在此过程中他们也会隐藏好核灵以及无灵。
秦霜雪握紧了手中的硬币，感受着掌心传来的阵阵冰凉，这种合金阻热性很好，长时间窝在手中也能保持让人舒适的凉意，有点像小寒造出来的冰，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
说是冰，表现出来的样子也是冰，但秦霜雪看过小寒的研究报告，她知道冰不过是那种物质表面的样子，抛开外表，它是一种极其优良，近乎万能的材料，当然因为小寒的存在，这种物质并不能维持太长时间，存在与否，全凭小寒的主观意识。
小寒似乎不喜欢外人接触她的东西，就像她给尹辰做出来的那台电脑，若不是GSRI收容，也不会那么快就融化的吧。
虽然手中硬币的重量很轻，但它所带来的东西却压得秦霜雪喘不过气。
抛开中立派，执行派和反对派的领袖都已经找她谈过。
在这之前，她并不知道GSRI已经掌握了重启世界的技术，但她也明白，这样的技术肯定不会有多成熟，因为根本没有场地用于对其进行实验，甚至这种技术究竟是不是GSRI自行研究也不得而知。
当天夜里，她便回到了GSRI，来到了院长的办公室。
窗外下着小雨，院长的办公室没有开灯，但这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正常交流，对于秦霜雪来说，黑暗的环境反而让她觉得安心。而院长还是那个虚拟投影，散发出来的光芒虽然微不足道，但在她看来已经相当亮了。
“为什么？”
在沉默了几分钟之后，秦霜雪终于开口了。
实际上，口头上的交流是不必要的，院长并非常人，他们完全可以通过精神交流，只不过通过嘴巴说出来，会感觉内容更有分量一点。
院长知道她想问什么，包括为什么当时让他们撤离雨镇，包括为什么让她来拧下钥匙，甚至小寒和尹辰的行踪等。
但最终，院长却选择了沉默。似乎这就是最好的回答。
秦霜雪知道话题很沉重，但也第一次感觉到，面前这个从未见过真身的院长在逃避。
逃避她，逃避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