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GSRI自然不会费心去记录这些东西——见得多了，这些东西就见怪不怪了。
而秦霜雪也是这样认为——可能只是某个不懂规矩的东西不小心惹到她而已，她也不会那样在意；只是冥冥之中，她感觉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很快，第二次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不过这一次不是她，而是墨缘。
——墨缘在期中考试中的某一科目因为忘了写名字而被取消了成绩。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她就是满分——字迹是的确是她的，但是姓名那一栏上却是空的。
她知道墨缘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就像自己也不可能在授权文件的操作上出现问题一样。
但令她惊讶的是，墨缘居然没有哭，只是默默地走到她跟前抱住了她。
和她一样，墨缘也因为尹辰的失踪而感到消极了许多，虽然她努力不在同学面前表现出来，但秦霜雪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的。
这不是什么不小心或者没注意之类的原因，这些模糊的词汇是不可能出现在她们身上的。
此时，秦霜雪已经感觉很不对劲了，但却又不知道该向谁诉说。
这一夜，她把她的教官唐梦约了出来。
“找我……有什么事么？”唐梦惬意地倚在沙发的一侧，望着玻璃桌对面一脸忧郁的秦霜雪。
她四下望了望，这家酒吧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布置得还算有些情调，起码她自己挺喜欢这种略带忧郁的风格，无论是蓝色和橙色的灯光还是仿佛与外界不搭调的时间的流速，都是如此，看着窗外行人匆匆的脚步，这里的时间就像真的慢了不少一样。
而刚才的问题，已经是她第二次问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女人了。
她的上司——或者学生，似乎是以一个她非去不可的理由把她带到了这里，也许她很熟悉这里？说不准，对面的女人虽然地位崇高，但却有一种难言之隐，即使唐梦没有她身上的特殊能力，她敏锐的感官也能察觉出些许异常。
两人的对话暂时没有了下文，直到衣装整洁的斯文酒保呈上了两杯猩红色的液体；咋一看，那似乎是血，但……不过是诡异光线下的陈年葡萄酒而已。
唐梦礼貌地朝酒保致以微笑并目送这个陌生的家伙离开，然后视线又回到了秦霜雪身上——她就像失了神一样眼神飘忽不定；她在看哪儿？好像是桌上的葡萄酒，好像又不是。
婉转而富有弹性的萨克斯曲回荡在她们的四周，这里是半封闭式的包间，只要站起来就能看到别的地方，似乎是时间还不算太晚，又似乎是今天的天气不太好，或者干脆就是地段的原因；总之，这里并没有太多的人，但看上去很有可能是秦霜雪故意选择的这个地方。
唐梦很少看见这种毫不喧哗的酒吧，就像她很少能看见有人在街上裸奔的一样——对，那几乎是不存在的事，灰海市的人可是一个比一个精明，他们从不做亏本生意。
也许是秦霜雪用了些手段才达到这样的效果——或许并不，这里这么冷清，也可能是因为……雨镇事件；这让这家酒吧还在营业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奇迹。
但这些……已经无所谓了。
在她们刚进入这家酒吧的时候，她和她都是坐在吧台的位置的，本来，她想等秦霜雪先开口，但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包括下单的时候——那时，酒保热情地欢迎了她们，并且问道“需要些什么”，但两人都没有说话，她看见秦霜雪朝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就如恍然大悟般转身做起了他该做的事；而她们也顺势坐在了吧台位置。
自然，一气呵成，看上去是个熟客。
只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酒保和秦霜雪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对话或者动作，他们看上去完全不熟。
唐梦敏锐地观察到了这点——于此同时，她也知道秦霜雪知道她在想什么；就这么简单。
沉默了片刻，秦霜雪觉得吧台不太舒服，便换到了她们现在的位置。
同样地自然，一气呵成，看上去是个熟客。
唐梦知道是怎么回事，回过神，她端起属于自己的那一杯，轻轻闻了闻。
迷人的酒香恰到好处，而这家酒吧还算清新的空气让这股味道变得更加纯粹；这不是她印象中的酒吧，那种烟雾缭绕，人声鼎沸，音响刺耳的才是——只是，如同她对这家酒吧的印象一样，她以为的酒吧似乎仍然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实际上，她从不来这种地方，说来是因为觉得太过无聊，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娱乐上面，倒不如一头扎进实验室，说不定就能找到下一个花里胡哨的装备的设计灵感。
“滥用自己的能力可不好啊。”唐梦抿了一口杯中香醇的液体，顿觉口舌生津。
秦霜雪长出一口气，也才缓缓端起酒杯，稍微向前。
两人轻轻碰杯，像是举行了一场简短却又意义重大的仪式。
“那种事……无所谓了。”秦霜雪道。
唐梦点点头，道：“还是直接说吧，找我有什么事。”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问她了。
“最近我身边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你知道的，如果只是普通的事件，我没有找你的必要。”秦霜雪道。
唐梦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有些难以描述那种东西，就像……嗯……身边徘徊着一个恶作剧的幽灵一样。”
“恶作剧？”唐梦问。
“对，莫名其妙的各种麻烦，但目前为止也只能称得上是……麻烦而已，虽然不算难处理，但真正处理起来，还是会浪费很多时间的，比如……”
秦霜雪把之前遇到的遭遇跟唐梦讲了一遍，就如她预料的那样，唐队听完后面无表情。
她觉得很尴尬，如果唐队的精神力能够达到相应程度，那么双方的交流就能变得方便许多，只是目前能和她正常心灵交流的，除了墨缘还真就没有别人——也许是她太过孤僻的原因，又也许是因为GSRI并不会让她产于相关的测试。
“听上去的确没什么值得深究的地方，但是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能做什么？”唐梦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找你出来散散心而已。”
“那么你现在心情好些了么？”唐梦又问。
秦霜雪摇了摇头。
“……好吧。”唐梦叹了口气，又道：“我没想到他对你的影响这么大，上一次看见你们走在一起的时候，你们还不过是上下属的关系吧。”
——秦霜雪说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要更多一些，甚至把自己和尹辰交往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出来，而这个意思很明显；唐梦知道，秦霜雪变成这样多半是因为他。
不过这一次，秦霜雪选择了沉默，倒更像是默认了。
“那么，墨缘呢，她怎么样？”
“她也一样，甚至连想法都和我差不多，这些怪事的原因，也许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秦霜雪道。
“——尹辰？”
秦霜雪点头，并将杯中的酒喝去了大半。
苦酒入喉心作痛。
“有什么根据么？”唐梦问。
“我感觉这是一种暗示，但这几次事情都没有任何关联——只是，哪怕它们看上去是随机的，我还是这样认为。”
“好像除了他之外，的确没有其他人能对你做这些，毕竟小寒也跟着消失了。”
唐梦的意思是这事不仅和尹辰，也和小寒有关。而也是因为小寒的原因，包括秦霜雪在内的大部分人知情人士都不太相信尹辰会真正死在雨镇的浩劫之中——哪怕死去了几十亿人，他也不该是其中的那一个。
和尹辰的想法类似，她认定了小寒不可能对尹辰的死置之不理，而尹辰也不可能以这样的身份和形态展现在她面前，所以自然而然地，疑点落在了小寒的头上。
小寒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的确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虽然唐梦也不明白为何她要带着尹辰在这个节骨眼上消失。
是为了伪装出雨镇造成他们消失的假象么？
不知道……无论是哪种理由，似乎都没法说通。
秦霜雪想解决这件问题，却又感觉这些现象的始作俑者在故意隐藏自己的痕迹——就算是真的又怎样呢，她可不会和尹辰一样一个劲儿地瞎猜。
“也许这件事只是恰好发生在雨镇之后？”唐梦道。
“的确有这种可能，不过也太凑巧了，偏偏就是在这种时候。但问题在于，这种事就只出现在我和缘……咳，墨缘身上。”秦霜雪回答。
“要不然……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这真和他有关的话，类似的情况可能会变得越来越频繁，甚至越来越有针对性。”
“有道理，不过我想问一下，我们有没有类似的技术来分析这些，像这种毫无头绪的东西……别跟我说AI。”
唐梦看了看窗外的街景，良久之后才回过头，摇了摇头道：“这个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吧，想必你已经先行调查过了。”
言下之意，如果是小寒的作为，那么GSRI就无法查出任何其中的任何痕迹——只是，如果如此，小寒又怎会允许尹辰向她传达这样的信息。
秦霜雪不清楚他们之间目前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她感觉尹辰还会再次出现，但又觉得自己的感觉是错误的；小寒就像是雨镇的干扰一样，让她无法好好思考和尹辰有关的事情。
她不觉得小寒是为了私吞尹辰——她这样做，可能是另有目的；如果小寒很喜欢人类，那么她又怎能忍心放任仪式的成功……、
可偏偏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现实。
尹辰的想法没错，小寒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人类的变化——现在的人类，和当初那些人类，的确是不一样了；只是以这种近乎腰斩的方式收尾，似乎也不像是小寒的风格。
还是说，这一次小寒只是下定了决心，不插手人类的任何事。
只是这仍然充满矛盾——这种对于人类而言生死攸关的大事，对她而言可能根本就不值一提。
秦霜雪干了杯中的酒，将表面一尘不染的高脚杯缓缓放下，然后盯着它出神。
她感觉唐梦也被自己的心情影像从而变得有些犹豫，她确定自己没有对她使用任何能力，所以也不清楚唐梦究竟想的什么；可能这只是酒精的作用而已。这么一想，她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有些轻飘飘的了。
“你有尝试过回应他吗？”唐梦道。
“没有，在我拿到相应的证据之前，我可能都不会回应……不过，也许你说得对，我该试着回应一下，就当是一种自我安慰也好。”
秦霜雪轻哼一声，又道：“可能这一切，的确、真的和小寒、尹辰都没有任何关系，我真的是想太多了，只是……这事的确令我很烦躁，上一次产生这样的情绪，我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然而秦霜雪记得——是在她自杀后，又醒来的那一段时间。
本来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为什么……她的灵魂居然又被拉了回来。虽然她并不确定灵魂这种东西的本质，或者其究竟是否存在。
就连小寒也说过死者无法复生，那么她想，自己岂不是成了一个例外？
或许小寒早已调查过红龙生存的星球，对于有容乃大的她来说，吸收那里的知识是一件必不可少的事情——她在撒谎？死者复生也许只是技术上还不能实现而已？
但小寒如果不说，就谁也不知道；而GSRI对秦霜雪已经进行过深入研究，想了解她如此强悍恢复能力的成因，却进展缓慢——或许当时那一枪下去，虽然脑花四溅，场面凄惨，但她其实根本就没死？
秦霜雪似乎还依稀记得，枪响之后的一些东西，但它就像是强光之下无所遁形的影子一般，怎么都像是不存在一般。
……就在秦霜雪回首过往的时候。她刚才放下的高脚杯发出阵阵脆响，肉眼可见的细密裂纹从高脚杯的顶部绽开并蔓延到脚下，如同一层碎裂的糖衣，最后一声脆响，变成了一桌子的碎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