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颇为无奈，看来它们认为我是一个威胁——前提是它们的确存在；但那又如何，除了让我留在这里，它们奈何不了我。
这样一想，心情倒是渐渐放松下来。
电量屏幕，锁屏壁纸是一个比苼晴稍小一点的女生，如果没猜错，这应该就是老程的女儿了，而密码1998应该是她的生日；巧合的是老程也是在这一年成为警察的。
20岁，应该是大二；这让我想起自己有些苦涩的校园生活。
壁纸上的她站在暖洋洋的沙滩上，沐浴在明媚阳光之下，海水碧蓝平静、浪花洁白温柔、天空清澈透明，地平线上大片的云朵是这副画卷最美的点缀。
她戴着金黄的草帽，帽檐上有一个小巧的蓝色蝴蝶装饰；但帽子遮不住海风下她飘扬的长发……阳光透过帽子，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而她身着一袭白色连衣裙，光着脚丫，开心地笑着，面对镜头张扬着自己的青春，而身后是一串浅浅的脚印，那是花儿一般美妙的年龄。
我仿佛听到了涛声和海鸥的鸣叫，感受到带着咸味的温柔海风扑面而来。
不得不说，这张照片拍得很有水准，充分展现了属于青春期女生那种阳光而温柔的一面。
唯一的遗憾就是，因为海风吹拂，头发和阴影稍微遮住了她的面容，让她多出一丝神秘。
但从身材和光滑的肌肤来看，加上那清纯的笑容，也能脑补出她甜美的容颜。
进入桌面，还是这张壁纸，看来老程很爱她的女儿；我打开文件管理器，找到这张照片，详细信息显示拍摄日期是今年7月，正是放暑假的时候。
这应该就是市内的某片沙滩，但我却没什么印象。
看着她的女儿，想着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我就有些于心不忍，但我已经答应了老程要把他的遗物交还回去……
我叹了口气，让海星把手机的内容复制一份，并寻找和雨镇有关的信息。
由于是新手机，所以老程没装什么软件，他这个年纪的人对手机的依赖会少很多，所以实在没什么看头。
扫描结果显示，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信息，也就是说老程在到达雨镇后就没怎么用过手机，以至于连个电话都没有打过，也许他根本没有打电话的时间，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
剩下的短信都是话费查询、新闻一类的，和苼晴不同，他和所有的联系人都没有发过短信；倒是电话打得比较多，而其中多半电话都是公务上的事，但却和本次事件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对女儿的备注是女儿，对老婆的备注是媳妇，对老李的备注是老李，每一个联系人都看不见真名——如果是为了隐藏信息，那么他这样做的确让我有点找不着北。
但又不像，否则他也不需要单独为妻子女儿添加一个备注；那么这只能是职业习惯了。
而剩下的照片比较有趣，比如他接手过的案子现场的照片，严重一点的，有一些现场都见了血，而轻一点的，包括一些被撬开的锁头什么的，虽然都是犯罪现场，但带来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不过那些见血的照片似乎我也没见新闻报道过——我是指即使在破案之后。
不过这也正常，就像诡楼事件的时候，GSRI也不会把这些信息散播出去一样。
按照他的入职时间来看，这些案子他多半是已经解决了的。
估计是新手机的原因，这部手机上没有太多的照片，关于她女儿的照片也就只有在沙滩上的那些，看样子他都还没来得及把以前手机上的照片转移过来。
虽说如此，老程似乎有独特的拍照技巧，他的照片无论构图、色调还是镜头运用，都体现出他丰富的摄影经验，哪怕只是手机拍出来的，也同样可圈可点；作为一项业余爱好，这已经算是相当优秀了。
想也知道，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察，一个花季女孩，加上工作的特殊性，父女间能在一起的时间肯定不多，我仿佛看到了她为自己父亲感到骄傲的眼神。
她的笑容也同样是对着镜头这边的父亲，那种自然而甜美的笑容；想必老程也为她感到骄傲自豪。
——遗憾的是，这几张照片同样没有拍清楚她的面容。
这样的画面总是容易勾起一些伤感的东西，看过之后，我又把手机递给蔑雨。
这样也好，上面留下了她的指纹，方便之后查询她的相关信息——以防万一。
而且她的经历应该不至于被这些照片吓到，说是小场面也不为过。
“这个姐姐和她一样漂亮。”她看着老程女儿的照片，有些着迷地说道。
这是不可否认的，我点点头，道：“她和我一样，都来自那边的世界，现在你明白了吧，外面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她只是默默点头，继续看着；过了一会，便将手机还给了我，道：“她一定会很伤心吧，就像我失去了她一样。”
她将头埋在自己的膝盖里，唏嘘的气息持续了好一会儿。
“也许吧——你们之间的关系有些不一样。”我道。
“嗯？”
“他们是父女，而你和她，我是说苼晴——是朋友。”
“朋友……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又道：“不过我的确很难过。”
“苼晴对你的影响很大，估计你自己都没发现。”
“哦？是吗，哈……”她苦笑一声，继续道：“应该是吧，也许她不出现的话，我还是过着往日的生活，哪怕就这么死了，也不会有任何害怕、任何怀疑，我甚至会为此感到骄傲。是她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虽然现在感觉也乱糟糟的，但……你说得没错，她对我的影响很深，潜移默化；可能是我自己也在向往这样的变化，才渐渐对她死心塌地吧……我对不起她。”
她的语气充满内疚，仿佛把这里的空气都拧在一起。
“不，这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她的问题，如果她不愿意，也不会这样引导你，虽说求生欲也驱使她这样做，但她对你的感情，相信你还是能体会到。”
“我……”
“这是你们互相作用的结果，也许她的确没料到自己的结局，但这不是你为之愧疚的理由，怎么说呢——她能理解你的处境，也能理解你的行为；而且你也确实那样做了，就像她是牺牲自己来保全你一样。”
“真的吗？”
“嗯。”我肯定地点头。
然而我无法确定当时苼晴是否真的这样想。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就像我推测过的那样，她其实是把自己的感情暂时寄托在了蔑雨身上来稳定的自身情绪，而且也一直在尝试逃跑；哪怕她发现自己无法逃走后，也未必能接受自己成为祭品的事实，更何况还是蔑雨执行了那次仪式。
当她无路可去的时候，是蔑雨在陪着她，当她看着和自己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蔑雨穿着名为“阴”的圣女服出现在祭台上的时候，她会是怎样的表情——她真的能原谅她？
所以我不过是主观上的一面之词，为的是让蔑雨不要太难过。
换言之，也许我是在欺骗她，毕竟这事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现场的事她不愿意多说，我也只有这般推测。
我看着蔑雨，她还是有些沮丧，仿佛不能原谅自己。
也许在她的潜意识中，她自己也不相信这件事。但事情已经发生，再懊悔又有什么用？如果人一直生活在后悔之中，那么他的生活就全完了——虽然，雨镇这个地方并没有所谓的生活可言。
“别伤心了，这真的不是你的错。”虽然苼晴也没有错，但现实就是这么离奇——她的确不该来到这个地方；准确来说是任何人都不该来到这里，好让这里的封闭永远维持下去。
有时候我在想，也许看不见的东西就真的不存在，无论雨镇、蔑雨、苼晴、还是这里的一切。
但我又能怎么办，我只是奉命行事，现在我也和苼晴一样陷入这个泥沼之中了。
蔑雨没有说话，一时间石洞中的气氛降低到冰点，仿佛温度也跟着下降了不少。
我起身，从床下翻出一把柴火，一根根放进火堆中。
看着对面的老程，我思绪万千；这同样不是他的错。就像我刚才想的那样，谁都没错，但事情却总是在往坏的方向发展。
“你知道她的真名吗？”看着再次旺盛的火焰，我缓缓道。
“谁？”她问。
“给你手机和衣服的那个人。”
“她吗？嗯……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称呼她的？”
“姐姐……好像真的耶，我从来没问过她叫什么名字，就一路这么过来了。”
“她也没有主动告诉过你，或者问你的名字？”
“没有……因为这里没有别人，所以这有点多此一举，只要她轻轻喊一声，我就知道她在叫我，反过来也一样。”
“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没有，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面对一个远道而来的陌生人，我只是觉得她很有趣而已。这么说吧，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很少问对方为什么的，不像你，老是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她幽怨地看着我。
“这个……我这是为我们能出去打基础啊，不然我能干嘛呢，对吧！”
虽然生活中我也不喜欢问东问西的，但就如我说的那样，这是为了搜集线索。
“随便你吧，反正平时也没什么人跟我说话，我倒是不反感这些；虽然有些问题我也答不上来，或者说不想回答；剩下的我都会告诉你的。”
“那真是感激不尽。这种明明互相认识却不知道名字的感觉，有没有让你产生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有，我一直在想她究竟是怎么出现在我的世界的，但始终想不通，她也解释不明白。而且——在得知不能离开后，她也一度表现得非常沮丧，那段时间她老是在看手机，表情焦虑，也不怎么理我。”
“你知道，你和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我问。
她摇头。
“是环境。”我道。
“嗯？”
“独特的环境让你变得与众不同，虽然你和其他雨镇人一样生活在这里，但对于我们、对于整个外界而言你们都是极其特殊的，哪怕生理结构上完全没有差异，但你们在生活、文化上表现出的都是独一无二的东西，因此你们的思想也就变得和外界有很大不同——当你们在怀疑外面的世界究竟是否存在的时候，我们却跟本不知道有雨镇这么个地方，哪怕到现在为止，这里都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
我梳理着自己的观点，但不能确认她都听懂。直到过了一会，她才点点头，道：“你是说，她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就像她根本没把我当朋友一样？”
说罢，她表现得有些慌张。
“不，我没说过。你也不要这样想，其实不是这样。”如果她这样想，就会因为苼晴的死而更加内疚。
——“我是说人在不同的环境需要时间去适应，而且她的生活经历、知识和你是完全不同的，因此你们肯定不会一上来就打得火热，而是需要时间适应的，她后来不是也接受你了么。”
她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真正让这一切都变得不同的，是那道难以跨越的界限。”
就如同老程的手机壁纸上，她女儿身后的汪洋大海一样。
“界限？”
“对，这和结界的边界有所不同，但你也可以理解为结界就是那道界限，在我们互相接触之前，我们也不会互相影响，就如同你说的那样，你会继续自己的生活，而当她出现的那一刻，而你也看到她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越界了，哪怕只是一眼，都算是她影响到你了，因为你看到了原本不该看到的东西，雨镇作用在你身上的平衡便被打破了——也许你会认为天上的雨滴没什么不同，但事实是，永远不会有任何一滴雨水、一片树叶、甚至一根头发——是一样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