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涌没有持续多久就慢了下来，毒贩胸口的血变成了小股小股地冒出，顺着尸体流向下方，染红了肮脏的地面，形成了近乎黑色的血泊。
他的血溅到旁边那个小弟的身上，那被溅了一身血渍，本来就精神紧张的小弟顿时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靠在了墙角，一脸惊恐地看着大哥。
手枪枪口的一缕硝烟在晃动的煤油灯光下若隐若现，如同鬼魅的幽灵。
大哥放下颤抖的手臂，又同样颤抖地将枪收回背后；他的脸都在抽搐；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怀疑自己判断错了，但事已至此，他无法回头。
——他的确错了，团伙里根本没有内鬼，只是他们在这没电的城市中呆得太久，精神压力大，都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秦霜雪看到这一幕是又惊又喜，她惊的是事情的发展变得出乎意料，喜的是她很欣赏毒贩们脸上的表情。
现在总共7个毒贩，已经死了3个，晕倒1个，就剩大哥和1个小弟，以及最后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壮汉了。
那小弟见大哥收回了武器，才稍微放下心来，问道：“大哥，这……接下来怎么办，给不给他松绑？”他看着最后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兄弟，这家伙很安静，只是一直瞪着房间之外的地方，嘴唇干裂发紫，面色铁青，脸上渗出细密的汗水。
大哥闻言，走到被绑着面前，弯腰瞪着他；这个人注射了毒品后，与刚才的样子没有明显变化，这也不是毒品应该带来的反应。
大哥越看他的样子越觉得怪异，一股瘆人的寒意从他背后袭来。
——面前被绑得死死的人，瞪大的眼珠子朝大哥一点一点地转过来；他眼珠突出，瞳孔紧缩，眼白上全是血丝，眼睛反射着煤油灯的昏黄光线，诡异无比。
大哥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默默握住了背后的手枪。
随着他的移动，那个人的眼珠也跟着他移动，死死地盯着他。
大哥紧张得不行，他下意识地与这位兄弟对视；越看越害怕，但就是移不开视线。
虽然被绑在椅子上，但那种眼神，仿佛刺穿了他的心灵，他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仿佛连灵魂都被这眼睛夺走了。
空气沉默了10秒钟，每一秒都是煎熬，
“快……跑。”被绑住的人盯着大哥，嘴里终于说出了话，他嘴角抽搐，呼吸急促，吃力地扭动嘴唇，想要说出更多的话，但就是发不出声音；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滑下。
大哥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只好谨慎地凑近一点。
“大哥，他好像说话了！”那小弟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
“你闭嘴！”大哥瞪了他一眼，温怒道。
他凑近面前这个五花大绑的兄弟，想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见他牙齿打颤，嘴唇抖个不停。
但就算这样，大哥依然被他盯着，视线不曾挪开，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没眨眼，显得很干燥，无数血丝分布在他的眼白上，形成一道道突起的红色微小山脉。
“快……快跑！”他突然以极大的声音咆哮起来，整个工厂传遍了他的声音，把大哥和小弟吓了一跳。
喊完这句话，他就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昏了过去，他的眼睛终于不再盯着大哥，却仍然圆睁，眼角里流出血来；他的脑袋歪在肩膀上，血泪竖着流下来，在煤油灯的照射下极为恐怖，比地上的两具尸体的样子恐怖多了。
血腥味在室内蔓延，随着刚才一声惊恐万状的怒吼，这里陷入了暂时的沉寂，连他们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快跑——！”大哥头皮发麻，对着他最后的一名小弟发狂似地咆哮，小弟被他吓懵了，半天没有动作，只是瞪着眼睛惊恐地盯着他，和刚才椅子上的兄弟盯着他的样子很像。
“他妈的跑啊！”大哥又尖叫一声，才让小弟恢复了神志；小弟拔腿就跑！
“等等！”大哥继续叫着，没想到小弟真的乖乖退了回来，浑身发抖地咽着口水。
——不是因为小弟听话，是因为外面实在太黑了，他刚一出门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与其跑向一片黑暗的未知之地，他宁愿呆在这充满血腥味，但还亮着煤油灯的室内。
“把他带上！”大哥指着地上那个昏迷的家伙。
他们搀扶着昏倒的壮汉，提着煤油灯出了门，往楼下走。
煤油灯晃动着火苗，三个人的影子在墙上左摇右晃，张牙舞爪；周围安静得可怕，他们顶着精神和物理上的双重巨大压力，走出了这栋办公楼；汽车就在眼前，虽然油没剩多少，但足够他们离开这鬼地方。
秦霜雪看着他们离开了房间，心里有些不满，因为外面没有安装摄像头，接下来的画面她看不到了。
正是精彩的时候，她不可能放任不管，于是她利用自己的权限，私自调用了一架侦查无人机，全速前往工厂。
无人机最快也需要三分钟才能抵达，秦霜雪不知道这三分钟内发生了什么，当无人机抵达时，传回的画面显示，到那辆车子已经燃烧起来——差点没把她鼻子气歪，她错过了最重要的部分。
不过无人机捕捉到了毒贩大哥和他小弟的生物信号，追了上去。他们现在正玩命似的使劲跑，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而这样的极限冲刺又非常消耗体力，结果没过两分钟，他们就停了下来；小弟一个脚软，还摔了一跤。
无人机在他们发现不了的上空，对秦霜雪一个人直播着他们窘迫的样子。
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一般的惊恐来形容，即使气喘吁吁，也仍然掩饰不住他们的恐惧感；秦霜雪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表情。在剧烈运动后，他们冷汗和热汗齐流，一边喘气，一边发抖。
夜风拂过，如同幽灵与他擦肩而过；大哥回想起当时的恐怖情况。
——把晕倒的兄弟送上车后，他和小弟提着煤油灯进办公楼拿货，下来后，上车，小弟刚想熄灭煤油灯，漆黑的后座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掌，一把抓住了小弟的手臂，然后黑暗中的另一只手抢过了他的煤油灯。
两人吓得赶紧往后看——他们的兄弟提着煤油灯，坐在后排中间；这兄弟块头是团伙中最大的，他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还留着之前的拳头印以及被枪托砸过的瘀青。
“你，你醒了……”大哥试探性地问他，神色慌张。
他沉默着，只是看向了手中的煤油灯；火苗在三个人中间不合时宜地跳跃着。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尽是沉默，只剩下煤油灯偶尔发出的辟啪声。
突然，这兄弟猛地扔掉煤油灯，表情狰狞地伸出双手朝两边张开，按住他们的脑袋向中间用力——随着一声闷响，大哥和小弟的脑袋重重地撞在一起，一时之间他们晕头转向；与此同时，打翻在车上的煤油灯顺势燃烧起来；那兄弟身上也立刻被点着，但他好像丝毫感受不到火焰灼烧的痛苦。
大哥眼冒金星，看着后座燃起的熊熊大火以及随之而来的高温，便用尽全力身子往下缩，挣脱了兄弟的手掌。顺势将副驾驶座上的小弟用力一推，小弟也顺利挣脱了他的控制。
“下车！”大哥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猛地打开车门滚了下去；小弟也顺利下车，但时间有点晚，他衣服上已经燃起了一部分。
大哥见状，非也似的冲上去将他撞倒在地，朝着他大叫：“在地上滚！快滚！”
小弟为了活命使劲在地上左右翻滚，又被大哥猛踹着火部位，身上的火苗才终于被扑灭。
车上火势已经蔓延到整个车厢空间，刚才的兄弟则一动不动地坐在车里，任凭火焰在身上燃烧，他的身影在烈火中映出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火焰在他的身上翻滚，漆黑的浓烟从火焰的缝隙中翻涌而出；他仍然没有任何动作。
这是大哥和小弟几个月来看到的最明亮的东西，适应了黑暗的他们被这火光弄得睁不开眼；没想到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兄弟。
但就在这时，在这辆被烈火包围的车中，他们的兄弟竟转过头来！
大哥没有看错，已经完全烧着的兄弟，真的在……转过头望着他们，他的两眼是两个对着他们的明亮圆洞，和他黑色的身影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弟被这一幕吓得尿了裤子，黄色的液体顺着裤裆流了下来，在地面聚集成一个小水洼。
大哥倒吸一口凉气，拉起小弟的手就是一路狂奔，头也不敢回。
“快跑，别停！”
他们一路跑来，气喘吁吁。直到天上的无人机追踪到他们的位置。
大哥完全想不通，这是见鬼了？被火烧成那样的人，还有意识地看着自己！
他无法解释这的一切，但总得找个法子安慰自己。
“一定是有内鬼！”他在空无一人的黑暗街道上咆哮，双手抓着小弟弟肩膀用力地来回摇晃，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和恐惧。
小弟被他摇得脑袋都要飞出去了，却话都不敢说一句。大哥摇得累了，但还是不放手，而是喘着粗气瞪着他。
他肩膀被捏得酸痛，浑身冷汗直冒地颤抖着，只是仍然动都不敢动一下。
过了好一会，大哥才终于放下手来，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被夜风一吹，顿觉浑身冰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们还没恢复过来，就听到工厂办公楼方向发生了巨大的爆炸，一道十几米高的火柱冲天而起，让这座陷入黑暗已久的城市感受到了短暂的火光和温度。
爆炸声震耳欲聋，惊扰了驻扎在城市中的军队，也吓了他们一大跳。
“走，回去！”大哥站起身来，一声令下。
“什……”
“他妈的快跟上！”大哥怒吼。小弟不敢不从，跟了上去。
大哥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想起办公楼里还有没带走的武器弹药，他打算用这些东西，血洗上家，为他的兄弟们“报仇”。
他下了必死的决心，所以暂时抛弃了恐惧对自身的干扰。
趁着军队还没赶到现场，大哥得抓紧时间带走那些武器弹药，其它的他根本不管。
大哥点亮手机电筒，他们进入办公楼回到房间，正在取武器的他们突然感觉到什么异样。
地上传来奇怪的声音，手机光照顺着发出声音的方位照了了过去——两具尸体竟然站了起来！一具胸口上有一个大洞，另一具脑袋上有一个大洞；它们朝着他们一步步逼近。
陷入疯狂的大哥抄起步枪就是一阵扫射，小弟也学着他，同时对两具尸体开火。
一连串的枪口火光把室内照得如同断断续续的白昼。
步枪的子弹在它们身上打出一个个碗口大小的血窟窿，洞穿了他们的身体，打碎了墙体，露出里面的钢筋和土块；尸体身上的肌肉、内脏和骨头的碎片在黑暗的房间中四下飞溅，溅起血花。
两把步枪都打光了弹夹，屋内又只剩下了掉在地上的手机的光线。
大哥和小弟身体出现剧痛——他们发现对方身上浑身都是血窟窿，鲜血正从其中喷涌而出。而地上的两具尸体却保持着最初的样子。
本来共同对敌的情况，却成了自相残杀；没来得及说话，两人便口吐鲜血，倒在了血泊之中。
秦霜雪将一切看在眼里，脸上表情复杂。
根据无人机的探测系统扫描，她才知道，是最先被松绑然后自杀的那名毒贩，他血液中的核灵溶液成分被挥发到室内的空气中，被大哥和小弟吸入体内；由此产生幻视，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一切都结束了，秦霜雪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摄像头传回的画面变得如同照片般一动不动。
兴奋劲过去了，她怀疑地看着屏幕；摇摇头，决定将这烂摊子留给黑衣人处理。
黑衣人领命，连夜将事发现场重新布置，伪装成毒贩因为利益自相残杀的样子；并彻底现场遗留的核灵物质；这项工作很危险，但他们完成得很出色。
再之后，才是到达现场的军队进行调查；他们没有查出任何与GSRI有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