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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卷二·柳庭风静人眠昼·四

被葛皇后邀了来的这群新人里头,有个黎尚宫黎筠便是来自琼花产地的扬州,她也一直是徘徊在某棵离葛皇后不远的琼花树旁不愿坐下,显然也是少有的真是来赏花的。

这时候黎筠听着葛皇后的话,忽然就轻声应和道:“皇后娘娘说得及是!这凤仪宫里头的琼花啊,真真儿是最好的!嫔妾来自扬州,扬州这个时节,街头巷尾也好,郊外山野也好,都常常见着有好些琼花开得甚好,即便只是一两棵不成林的树,也不妨碍它们在这开花的一刻肆意张扬,满满当当的挤在树桠子上头的,都是那么些一簇一簇的花骨朵和花球儿……有时候啊,一阵微风吹过,便是如同下了场夹杂着花瓣儿的小雨,甚至都能飘过了院墙,飘落了水面……那场景,总让人是沉醉其中……”

这女孩儿的声音与别不同,说不出来的软糯婉转,口音也略微带了些底子里脱不去的吴侬软语的味道,这般一句句娓娓道来,实在是让在场的众人都听得有些儿痴迷,仿佛都能从她的话语里看得见她心心念念的家乡扬州……

只是这位黎尚宫说着说着,都还没等众人在痴迷中醒过来呢,就忽然款款儿对着葛皇后屈身一礼道:“嫔妾自打进京以来,就没有想如今这一刻一般的想家,嫔妾见着这一树琼花,便如同是回到了自家后院里……嫔妾谢过皇后娘娘好意,也谢谢皇后娘娘这凤仪宫的琼花能让嫔妾一解乡愁!”

话说到最后,那软糯嗓音里已经是带了些许哭腔,可见得这话也并不是完全只是为了恭维葛皇后,多少是真真儿触动了她的思乡愁绪了……

葛皇后也是被最后这点子哭音打动了,便也不计较这半真半假的奉承,反倒是感慨道:“想家也是人之常情,本宫也并非是打小儿就在宫中长大的,当初本宫和皇上在潜邸的时节,也没想过是要在这凤仪宫里住一辈子的……一晃这许多年过去了,本宫就只记得从前潜邸屋子旁边种了一排的蜀葵,那花儿也正是这个时节开花的,红的艳丽,黄的浓烈,白的淡雅,也是这般的花团锦簇,满满当当的半边墙……倒是也让本宫记住了这么些年了……只是这岁月不饶人哪,本宫可是不复从前的年轻时候了……”

葛皇后这话却是不好接,顺着她说不年轻了吧,那是找死!恭维她依旧年轻貌美吧,她又不是傻子,什么假话都能哄得开心,结果不一样还是找死?!

这一群女孩儿,在家里见过的和葛皇后年纪相当的,不是自个儿娘或是和她们娘同辈份的长辈,就是别人家里差不离这个岁数的贵妇们,对着长辈们的这种话,或许是可以仗着晚辈儿的身份撒撒娇说两句孩子气的话就过去了……

但面对葛皇后这等身份实际上只能算她们上头嫡妻的同辈人,用在长辈身上那套那里敢使出来?总归是不要自个儿撞上去找死吧?于是众人便也就尴尬的沉默下来,谁都不好开口接这话,倒是一时之间显出来点儿突尤的静默了……

乌泠看着这情形不对,便忙站了出来打破这静默,她从袖里取了一方绣花帕子在手,恭敬往葛皇后面前献了过去,口内只说道:“皇后娘娘且看看,嫔妾手里这帕子上头的花样可是绣得好不好?”

葛皇后不解其意,环视一周众人也都一般儿的不解其意,便问道:“如芳华这帕子绣工精细,是件佳品……只是如芳华为何忽然说起这针线活计的绣工来?”

乌泠微微笑道:“皇后娘娘请看,这帕子是嫔妾娘亲给嫔妾的,上头绣的是国色天香、雍容华贵的牡丹花。嫔妾还记得嫔妾娘亲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女子总是如花美眷,何须计较似水流年,春日有幽兰的芬芳,夏日有碧荷的爽朗,秋日有金桂的繁华,冬日尤有寒梅的淡雅……更有些女子,天生就是绝色的牡丹,只要是精心呵护着,必然是一年四季都是雍容华贵,艳光不减,年少时候反倒是还有些青涩味道,到了合适的时候,才是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绝色牡丹……嫔妾觉着皇后娘娘就是这牡丹花儿啊,如今才正是‘唯有牡丹真国色’的好时候呢!怎么就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话了!若是皇后娘娘这正在盛放的时节还不美,嫔妾这等无香无色的青涩小花骨朵儿可是怎么好,留着且做花瓣饼儿就茶么?”

葛皇后知道乌泠这话也还是在奉承她,可这以花喻人的奉承话也算是新鲜,况且后头两句又说得有两分儿天真意趣和不着痕迹,倒是也算是乌泠这女孩儿甚是有心。葛皇后便也含笑受了这别出心裁的奉承,只应道:“如芳华这小嘴儿甚甜,怕是来凤仪宫之前先喝了蜜汁儿罢?要依本宫说,你们啊,这都是预备着各自争奇斗艳的鲜花儿了,那里还是什么小花骨朵儿了!已经是进了宫有了晋封份位,本宫觉着啊,你们便都该是给皇家开枝散叶的好年纪了……”

“皇后这话说得不错。”这边厢葛皇后的话音刚落,那边厢就有温厚的男声响起,葛皇后忙扶着身边的大宫女竹叶的手站起来行礼道:“皇上来了?怎么地今儿没人通传?倒是让臣妾失迎了!”

众人忙忙的也都有跟着起身再跪倒,齐刷刷的跪倒在那儿恭迎承天帝,乌泠正巧还在葛皇后身侧未曾离开,恰恰儿和另一边一直没挪过地方的古琳跪在一排,乌泠还分明见着古琳换了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娇娇滴滴的嘀咕道:“哎呀,这怎么皇上就来了呢?真是好生意外呢!”

这未央宫里头,能遇上说话声调儿不变尖利的男声,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是谁……那儿来的意外不意外!就是要装天真,这也实在是装得忒过了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