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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卷一·川波岸柳春全回·二十

林岚说着话锋一转,取了手帕子出来按按眼角,意思意思的算是擦擦并没有存在的泪迹,这才继续说道:“老爷多心了!我是真心为邹妹妹难过呢!她这一生不长,却是苦难深重,年少之时不幸落难,花信之期连着小产,唯一的孩子玮哥儿又走在她前头,邹妹妹身心俱疲也不是一日半日的事儿了……同是女人,那里不知道当女人的苦和痛?我怕是比老爷更懂邹妹妹些儿!只盼着哪,邹妹妹这一辈子的苦难过去了,下一辈子就投胎个男身好好儿过罢!来生莫做女儿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乌祁一腔子迁怒的话都被林岚最后这句给堵在喉咙口里,只气得一时半会都挤不出来一句!

林岚本来也没打算还和乌祁客气的,说完这几句刺心的,即刻就借着说给邹盈盈安排后事的理由,头也不回的就回了上房去了,剩下乌祁留在原地,只气得干瞪眼了好一回!

这分明就是在说他不是良配,就是在说邹盈盈遇人不淑!这简直就是当场打脸了!可恨的是,这林岚越发胆子大了去了,竟是打完他脸便施施然走人,压根儿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了!有了娘家的将军哥哥撑腰,有了长房老太太和族长撑腰,这人真真是越发胆子大了!

乌祁正是恼怒得都要扔下一摊子事儿不管不顾的追上去找林岚理论之际,却见了有俩婆子畏畏缩缩的往他这边走来,仿佛是思前想后了好一番,才呐呐开口道:“老爷,咱们几个是太太才刚吩咐了过来,要给邹姨娘换衣裳收拾的……您看是不是……是不是回避回避?毕竟这……这邹姨娘不是睡梦中寿终正寝那等喜丧……老爷避让避让着些儿,也省得唬着了老爷您……”

乌祁过了刚见着邹盈盈毫无气息的在那儿躺着的最初震撼,如今也算是有点回神过来了,婆子们即是这样说,他下意识的便又往那边床上看一眼,恰恰见着另有个婆子正在扶着邹盈盈的枕头,想把她放正了脸朝上的好收拾,却总归是没怎么做过这事儿,心里多少有点儿虚,手下一时没扶得牢靠,反倒是手劲儿一错,把枕头挪歪了,邹盈盈已经开始僵硬了的头颈那里跟得上那枕头?于是她的头颈便直直的就跌到了床板上头,七窍里头本就有着积血,这一跌,竟是都把积血跌了出来,远远看去,耳洞、鼻孔、唇边……都纷纷流出深红的血迹出来,再衬着那张僵硬可怕的青白脸孔,活脱脱是能吓死人的惊悚一幕!

本来邹盈盈临死之际就已经是忍耐不得疼痛,翻滚呻吟了好一会子,原本整齐的发髻也都散落凌乱了,痛得狠时,她的指甲都把床沿抓出了几丝白道,甚至还有折断了的指甲片散落在床沿……这时候七窍流血的面孔配着凌乱的青丝,血肉模糊的手指……便是乌祁这一个信奉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中年男人,也忍不住忽得一阵恶寒,竟是再没勇气多看一眼,多留一瞬,猛地倒退一步,胡乱点个头权当是对婆子们的回答,即刻便拔腿往外狂奔而去!

当天夜里,林岚又吩咐人请了一回胡大夫……虽然邹盈盈那边都成了死人,没有胡大夫的用武之地,但是乌祁这边却是还用得上胡大夫的——乌祁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还是其实心里也知道自个儿辜负了邹盈盈,心虚得很,回到内书房后只说歇歇,睡不了一个时辰,竟是发起了高热,烧得胡言乱语的起身不得了!

林岚自认在邹盈盈自尽这事儿上头没有一点干系,又是才进那屋里就和乌祁互呛继而拂袖而去,压根儿没见着邹盈盈死后这骇人的情形,因而倒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坦坦荡荡的该做什么做什么,一丁点儿没受这事影响,和乌泠乌沁配合着,一边给乌祁请医问药,一边将邹盈盈的后事安排妥当了。

邹盈盈这人虽然是没做过啥好事儿,可也算个可怜的,林岚猜她是对乌祁失望到了极点,才会这般不声不响的就自我了结了,同是女人,同是母亲,林岚叹息感慨过后,终究是决定把她葬在乌玮旁边——邹盈盈泉下有知,应该也是宁可和早夭的儿子做伴,也不愿意将来长眠在乌祁附近罢?

至于乌祁,忽然病了这么一场,卧床了十来天才算是缓了过来,林岚以为他会慢慢恢复如常的,却发现似乎不知道怎么回事,乌祁就是到了彻底病愈了之后,也没了从前那花天酒地,游戏花丛的精气神了,仿佛这一场因着惊吓而起的大病,带走了他的活力,却送来了衰老……

乌祁病了这一场,竟是鬓边华发渐生,眼角纹路浮现,两颊也瘦削下去,颧骨高了起来,一眼看去,忽地就现出个垂垂老矣的模样出来……同时经过这一场大病之后,乌祁收敛了许多从前的风流,莫名的开始信奉起各种道法来,一会儿往道观里求什么符咒,一会儿听信什么道长之言打蘸做法,忙活得不行。他反倒是扔下了一院子的小姨娘,不再怎么搭理了,甚至是忽一日便把外头那江锦娘给卖了,收拾收拾了内书房旁耳房出来做了个静室,镇日里开始神神叨叨的念经打坐起来,还口口声声说这是修道……

林岚本来就没把乌祁当回事,由着他随便折腾——算起来乌祁这什么修仙修道的,还比养外室养小姨娘省心省事兼省钱不是?管他做什么去也不要紧,横竖不要闹出大事儿来影响孩子们前程就行了!

没了乌祁这个香饽饽可以争抢,邹盈盈又是死得让人记忆犹新的惨烈,后院里头的小姨娘们,真真正正的消停下来,安安静静的开始过平静无波的安生日子。

林岚在穿越过来的第七个年头,也终于是过上了她一直期望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安生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