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郁山林间，崎岖湿滑的石阶尽头，彭州小有名气的修仙宗派“风刀门”坐落于此。
咯吱一声大门打开，两名风刀门弟子抬手抬脚，将一人扔出门外，重重地摔在台阶下。
“根骨不显，毫无仙资，你这样的凡夫也想登修仙路？呸！老老实实回去种田吧！”
“臭小子还敢赖着不走？告诉你，要么你像我们一样，被师门长辈验探出有修仙根骨，要么你就拿出三万两银子，否则的话别想再踏入风刀门一步！”
“要是你再耍泼皮无赖，休怪小爷宝刀无情！哼！”
两名风刀门弟子骂骂咧咧，杀气腾腾地握刀威胁，转身嘭地将大门紧闭。
李牧慢吞吞地爬起来，也不管满身泥浆，扯开喉咙大喊道：“喂！把宝瓶还给我！”
大门上方飞出一个黑乎乎的小土罐，不像葫芦不像瓶，罐口塞着木塞，李牧赶紧双手接住。
“快滚！”大门里传出愤怒地吼声。
李牧撇撇嘴，拔下塞子狠狠地灌了一口凉水，把小土罐挂在身上，又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纸，望着上面书写工整的几排小字叹了口气。
摸出一支毛头开叉的笔，在舌头上舔了舔，李牧有些不甘心地在“风刀门”三个字上打了个叉。
草纸上写着二十五个遍布剑南道各州的修仙宗派，全都打上了叉。
风刀门是最后一个。
花了三年时间，李牧用做工攒下的银子走遍大半个剑南道，将他所能找到的修仙宗派全都拜访了一遍，期待有朝一日能够学得修仙法门。
可惜，二十五个宗门，他便被二十五次扔出门外。
根骨不显，毫无仙资，是所有宗门对他的统一评价。
望着眼前一片静谧山谷，李牧陷入瞬间的迷茫。
草纸上已经没有了下一个目标，李牧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看来，只有先回锦官府，一边找些活干，一边打探其他修仙宗门的情况......”
“想我李牧也是锦官府下九流界一号人物，怎会像他们说的那样不堪？嘁~有眼不识金镶玉！”
李牧无病呻吟般地嘟囔两句，心中仅有的一点失落很快消失，自小流浪不知遭受多少白眼欺辱，这点打击根本不算得什么。
回头望着那巍峨的山门，铁笔银钩般的匾额，李牧大方地送出口水啐了一口：“娘的比我还黑心！要有三万两银子，谁还会来你们这种不入流的小宗门？哼~”
昂首挺胸，李牧拍拍屁股朝山下走去，随手将那张打满叉的草纸扔掉。
“我一定要成为修仙人！一定要学得修仙法门！我要长生！我要成为受世人尊敬的仙道宗师！然后......然后找到可恶的爹娘，问问他们为什么把我抛下！”
“就算把我抛弃，是不是应该给我留点盘缠银两？只给我留一个破瓦罐是什么意思？”
“哼哼~我一定会找到他们问清楚！”
下山的石阶走起来轻快不费力，山林间的阳光和煦且明媚，就如同少年心中永远充满希望，微黑的脸上神情坚毅。
......
经过五日不眠不休的赶路，李牧终于走到锦官府外。
望望不远处的高耸城墙，此时已是落日傍晚，天幕微沉，城门落闸的时辰已过，要想进城只有等到明日。
对此李牧不慌不忙，几年奔波他早有经验，轻车熟路地找到隐蔽于城外密林间的一座破庙。
但凡碰到要在城外过夜时，李牧便会来这里歇息落脚。
破庙年久失修，早已是损败不堪，不过好歹有片瓦遮顶，塌墙挡风，总比露宿野外安全些。
李牧找了些野果，又将土罐装满水，勉强混了一餐饱，抱着些干柴一头钻进破庙中。
“嘿嘿，灶君爷爷，小子我又来打扰您老人家了！见谅啊见谅！”
李牧一阵碎碎念，煞有介事地朝庙中供奉的灶君塑像拱手作揖，在墙角垫上几块木板干草，燃起一小堆篝火，靠着土墙打盹。
灶君泥塑风吹雨淋，早就塌毁半边，狰狞的脸看上去渗人。
夜渐渐深沉起来，地面起了一层白雾，破庙四周一片静谧，偶尔听见夜鸦孤鸣。
今晚的夜空浓云遮漫，掩蔽皎月，夹杂湿气的冷风刮过，密林响起一片呜呜如鬼泣般的声音。
破庙内黑咕隆咚，篝火燃尽的火星一闪一闪，李牧缩在墙角睡得死沉，呼噜声格外响亮。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约莫半夜，黑沉的天穹忽地划过一道霹雳，刺破黑暗如白昼，接着天空回荡起轰隆雷声。
一场惊雷夜雨即将落下。
迷迷糊糊中，李牧似乎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昏头昏脑地睁开眼，借着刚好划过的一道闪电，李牧恍惚间看到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进破庙！
噗通一声，他听到像是有人摔倒在地！
只是一瞬间，破庙重新陷入黑暗，沉闷的雷声隆隆回响。
李牧却是炸了毛，睡意全无，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抄着一根粗树枝，浑身僵硬面带惊恐！
饶是李牧胆子再大，深夜破庙中突然看到一个人影，也不由得寒毛倒竖，两腿颤栗。
“灶君爷爷你可别吓我！不过是借你的地头睡一觉，大不了明日找些烧鸡酒水孝敬您老！”
李牧颤声结结巴巴，哆嗦着手点燃火堆，借着火光才看清，供台下躺倒一个人影！
有了些许光亮，李牧镇定不少，缩在墙角看那人影一动不动，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慢慢靠近。
“你是人是鬼？别想吓唬我喔！小心一棍子把你敲死！”李牧大声嚷嚷壮胆。
挪到那人影边，李牧这才看清，居然是个黑衣女人。
长长地舒了口气，李牧浑身湿透，擦了把冷汗：“这婆娘从哪冒出来，吓死我了......”
很快李牧发现这女人的异常，姣好的面容惨白如雪，黑衣上浸染一层血污，显然是受了重伤！
“不好！这女人怕是被仇家追杀才逃到此处，若是被她仇人追来，我岂不是也小命不保？”
李牧眼中急思，一拍脑门转身快步朝破庙外走去：“我得赶紧溜！可不能变成过路的冤死鬼！”
刚没走两步，身后传来那女人咳嗽声，断续低呼：“水......水......”
李牧脚步顿住，脸上迟疑片刻，一咬牙还是折身回到那女人身边。
“算了，看她的样子也活不长了，给她喝口水，让她走得好受些......就当是为我求仙路积点福德吧......”
李牧小心扶起黑衣女人，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小土罐瓶口对着她干裂煞白的嘴唇，倒出小股清水。
趁着女人喝水间隙，李牧才细细打量起她的相貌，不由得一阵咂嘴。
“长得还挺好看，比张大户家十二房小妾都好看！可惜了~”
就在李牧感叹红颜薄命时，那女人缓缓睁开了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是充满了疲倦痛苦。
李牧将女人扶着靠在供台旁，女人眼眸怔怔地望着他，看得李牧有些不自然。
干咳一声，李牧起身道：“这位大姐，你就在此歇息，我先走了，告辞！”
“小娃娃，是你救了我吗？”女人声音嘶哑地开口。
李牧愣了一下，撇嘴没好气地道：“大姐客气了，倒是谈不上救，我在这里睡觉，你闯进来吓我一跳！”
女人嘴角露出虚弱微笑，望着李牧一个劲翻白眼的样子，轻声道：“小家伙，你年纪不过十六七，而我早已过百岁，叫你小娃娃难道不妥吗？”
“呃？过百岁？”李牧瞪眼，瞅着女人至多不过三十许的样貌，摆手嗤笑，“大姐别开玩笑了，你这么好看哪像百岁的样子？”
“呵呵~”李牧一番腆着脸的嬉笑，倒是让女人心中郁结消散不少，笑容愈发柔和。
“小家伙，修仙人比起凡人来说，本就寿元绵长，容貌衰老慢些实属正常。若有幸习得驻颜之术，更是可保千年万年不变。”
李牧本来只是当作玩笑话听着，却是忽地反应过来，惊讶道：“你......你是修仙人！？”
女人淡然一笑，抬手并指朝快要熄灭的火堆射出一道白雾般的虹光，火堆噌地一声重新熊熊燃起！
李牧嘴巴大张惊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修仙人真元外放的造诣？
“小...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仙师了！仙师下榻之地，小子不敢搅扰，小子告退！”
李牧长躬揖礼，快要杵到地上，回神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快点溜！
这女人可是修仙人啊，能把她伤成这番模样，那肯定也是修仙人干的，要是找到这里，他岂不是要陪着这女人丧命？
不敢耽误，李牧转身就勾着头朝破庙外跑去，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你给我站住！”
女人低喝一声，满脸无奈，怎么这看起来敦厚老实的少年，心眼这么多？
李牧那点趋吉避凶的心思，又怎么瞒得过她的眼睛。
李牧身子僵住，哭丧着脸：“仙师啊，您老还有何吩咐？”
女人盘腿而坐，放缓语气道：“你不用怕，追杀我的恶人已经离去，不会找到这里的。现在天还没亮，你又能到哪去？过来，我有话问你。”
“哦~”李牧眨眨眼，不情不愿地挪到女人身边坐下，一脸认命般的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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