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凤萧又喝完一坛，随手一扔，酒坛子骨碌碌滚下台阶。
里面剩下的一点酒顺着坛口如同丝线般淌出来，晶莹清澈。
他问：“酒，是什么味道？”
凤萧拔塞的动作一顿，挑眉望去，谨言视线从那空酒瓶上收回，落在了她的脸上。
见她没有反应，便又问了一遍：“酒是什么味道？”
凤萧嘴角缓缓扬起，“尝尝不就知道了？”
她翻身坐起，单手托着酒坛凑近他的唇：“既然我碰你没事，那我亲自给你喂，这酒应该不会被你冰冻吧？来，试试。”
奇怪的香气在谨言鼻间漫延开来，不知是她的目光太过热切，还是那香气太过诱人，他薄唇缓缓凑上去，下一刻，淌到坛口的酒水瞬间结冰。
凤萧：“……这样都不行？那你平时吃什么喝什么怎么活的？”
谨言道：“辟谷了。”
凤萧：“……你的人生简直毫无乐趣。”
她真是无法想像，一个受外界尊崇，地位超然的气神宗尊主，会是一个长年生活在冰天雪地中，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连寂寞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家伙。
做为一个旁观者，她觉得他这样的人真是太可怜了。
若这人真是谨言的转世，那谨言是不是在这千年间转了几次世，中间估计犯下了滔天大恶，否则命运怎么这么惩罚他？
谨言见她唉声又叹气，一会儿皱眉，一会扼腕，一会儿又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望向自己，默然片刻，他问：“你这是在可怜我？”
凤萧眼睛一亮：“呦呵，你还懂得什么是可怜？”
谨言不气反笑，比起初见时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他渐渐有了些情绪：“我不是傻子。”
“你不是傻子，有人是……”凤萧下意识摸向腰间，怅然的想，这世上，也就清尘是个傻子了。
那个狗东西，口口声声说要跟她白头到老，转眼就把她给抛弃了。
太气了！
她狠狠灌了一大口酒，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见谨言盯着她的样子，怔了怔，忽然道：“有了！你不是试试酒的味道么？我想到一个法子！”
说着她捧了一大捧雪，在手上搓来搓去，很快双手被冻的发红。
“什么法子？”谨言看了看自己毫无血色的手，又瞧了瞧她的，不知为何想摸一摸。这般想着，手便伸出去了。
没有变成冰人，很好。
在凤萧不解的注视中，他满意的收回手，忽然有点……开心。
“你这是耍流氓啊知道吗？在外边你这样乱摸女孩子的手是要被打的。”凤萧翻了个白眼，可是察觉到他似乎有些高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与轻薄别人的浪荡子联系起来。
大概是……第一次能摸别人，有点激动吧。
她想着，随即擦干净手，将酒倒在手心里，凑到谨言面前：“喏，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试试？”
见谨言不动，她道：“手刚才用雪洗过了，别嫌脏啊。”
谨言轻笑：“不嫌。”
就像是被开启了某种封印，原本一个冰雕似的人儿，脸上表情越来越多了。
有那么一瞬间，凤萧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经谨言的影子。
随即，她便感觉到两片冰凉的薄唇贴在了手心……
她的手不自觉的一颤，本能的想要收回，手腕便被握住。
她眼睁睁看着这人伸出舌头，舔净了她掌心里的酒。而后他抬起脸，似乎品了片刻，道：“味道尚可。”
看着这张熟悉而陌生的俊脸，凤萧陡然有种心虚的感觉。
那承戴着清尘一缕气息的木雕此时就在她腰间的储物袋里，若清尘在天有灵……呸，若他瞧见这副画面，不知会不会连她一起劈了？
思及此，她猛地缩回手，手掌匆匆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道貌岸然样子：“让你长见识了吧？这还不是最好的酒。”
谨言问：“那什么酒最好？”
“自然是南郭家的杏花酿了！”凤萧摆了摆手，“哎呀不说这个了，咱们重新认识认识。你知道我是谁么？”
谨言道：“你说你是凤萧。”
凤萧挑眉，听这意思，那就是不知道她是谁喽？
难不成这个尊主真的与世隔绝，连这些事情，都无人同他说？
那这所谓尊主，岂不只是一个虚名？
他又道：“长安城修鬼道的那个凤萧就是你？”
凤萧：“……哦，原来你知道啊。”
“自然知道。”谨言眼神在她手中的酒坛上扫过，余光掠过她通红的手心，唇齿间似还缭绕着那深郁的酒香，和那温暖的触感，心中涌出一股别样的情绪：“外界之事，自有神卫告知于我。”
凤萧：“那你该知道，我如今被你们正道所不容。”
“何谓正，何谓邪？”谨言摇头，“我一生职责只为护佑脚下宗门，正与邪与我无关。”
“那你为何让玄昕带我上来？”凤萧着实没想到，正道领袖的气神宗尊主，竟根本不在乎正邪之分。
瞧他的模样，也不像是说假话。
不过话说回来，若他真这么在意正邪之分，堂堂一宗之尊，岂容她这样放肆？
谨言道：“你我有缘。”
凤萧好奇：“何缘？”
谨言：“孽缘。”
“……”凤萧干笑：“瞧您这话说的，真会开玩笑。”
她兀自笑了一阵，却见谨言脸上没什么表情，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的意思。
她笑声渐低，不耻下问道：“你算出来的？”
“嗯。”
“那是什么孽缘？”
“不知。”
“不知？”
“正因不知，才请你前来一晤。”
凤萧觉得，自己恐怕对这位与谨言同貌同名的气神宗宗主有什么误会。
她不确定的问：“所以，你让玄昕带我上山，任由我闹这一场，不会只是为了看一看和你有孽缘的人长什么模样吧？”
谨言矜持的点了点头：“正是。”
凤萧：“……那请问，你看出些什么了吗？”
谨言道：“不曾。不过，”
“不过什么？”凤萧心中一紧，别是看不出来，又是孽缘，所以要杀她灭口？
她心中暗自警惕，毕竟此人不是谨言，不知根底，真若为斩断孽缘杀她性命，也不是不可能的！
遂听一个大喘气后，谨言道：“不过，你可以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