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翻涌着的狂暴的气息渐渐平息下来，清尘血似的眸子里，冷厉如寒冰融化，随即浮上一抹茫然。
凤萧胸口气血翻腾，一口血到了喉间，被她强行咽下。
她冲面前人笑了笑：“小王八蛋，差点儿又被你杀了。”
清尘怔怔的看着她，似乎在辩认着什么，良久良久，他喃喃唤道：“师……父……”
“总算是清醒过来了……”凤萧松了口气，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溢出嘴角，整个人支撑不住，朝他倒去。
清尘眼中渐渐浮上一抹清醒之色，随即如风吹残雾，将他眼中茫然荡尽。当看清面前浑身是血的凤萧时，他怔了怔，下意识将她身子接住，摸到了一手血腥。
他视线四顾，看到围在西院周围的百余人，刚才的记忆虽模糊，但他立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抱着她身子的双手神经质的颤抖起来，本就没有血色的俊脸，霎那间所有血色退去，不敢相信的打量着凤萧，见到那满身触目惊心的伤，虽然不会致命，但那么多细小的伤口，令他陡然瞳孔紧缩，呼吸加速了起来！
这一刻，他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眼，生怕会在那双眼中，看到令他惶恐的恐惧与厌恶。
若是那样，他宁愿不去看她的脸。
人群里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其中一人跳出来，执剑喝道：“大煞清尘，做恶多端，杀孽滔天，我劝你快束束就擒，否则莫怪我等……！”
咔嚓！
像是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如九天惊雷，炸然响在众人心头，打断了那人对清尘的讨伐之声。
这声音太响，太突兀，一时间之间，令所有的人茫然四顾。一股骇人的阴气袭上每个人的背脊，令众人寒毛乍立，不安了起来。
人群中响起略带恐慌的议论：
“什么声音？”
“我怎么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难不成大煞发威了？”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清尘，却见后者面色冷然，紧接着面色微变，断喝道：“马上离开城主府！！”
说着他携着凤萧远远离开，一群挂正道修炼者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这人是什么意思。但有许多人见大煞离开，以为他是想逃，愤怒追上去：“大煞休走！”
就在此时，又是一道咔嚓声响起……
所有人均变了脸色！
地面以城主府为中心，陡然裂开，一束束黑色鬼气自那裂缝中溢出来，仿佛一道道狼烟，自陈留城各处腾起。仿佛无数道接连天地的黑色光柱，龙卷风一般奔腾不休。
刚刚跟着清尘出去的一批人将将踏出城主府地界，便听到身后传来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待众人回身望去，便见到了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百余人，被地底冒出来的黑气笼罩，隐约能看到，这些人被某种神秘强大的力量所禁锢，一瞬间鲜血喷溅，身体如兵解般炸开，碎成一团团血雾！
天地一片寂静！
而那黑气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地面一寸寸裂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跑出来。
有前辈看到这一幕，惊恐的大叫道：“是鬼门打开了！”
“什么？！”
“有人布下阵法连接鬼门，恶鬼……恶鬼要出来了！”
鬼门连接阴阳，冥府十八层地狱，谁也不知道这鬼门之后，连接的是哪一域的恶鬼！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除了城主府的人，还有人不断的死去，整个陈留城被鲜血染红，仿佛一场巨大的活祭，而祭祀的，不是神瑞兽，而是万千恶鬼！
有人崩溃的叫道：“天呐！陈留城中数万人，全都成了活祭的祭品了吗……”
“究竟是谁这么残忍这么可恨啊！”
地面还在裂开，大地在颤抖，每一道黑色光柱般的黑气，都仿佛一个连接阴阳的通道，送出了万千恶鬼！
整个陈留城，变成了最惨烈人间地狱！
这些恶鬼寻找着替身，所过之处，尽是杀戮！
所有人都快疯了！
人群中，不知是囔囔了一声：“肯定是大煞所为！他想炼化咱们！”
仿佛落入平静湖中的一颗石子，惊起千层巨浪！
讨伐声，怒骂声，惨叫声，刀光剑影，各色灵力如一道道匹练，令整个夜空变得绚目。
成为众矢之的的清尘，自始至终异常平静。
察觉到怀里的人在看他，他薄唇抿了抿，冷硬的开口：“不是我。”
凤萧含笑的声音响起：“我知道。”
清尘一愣，下一刻便被凤萧勾住脖子，捧着他的脸强行让他看向她。
“为什么不看我？”
凤萧脸上，只有不满，没有半点恐惧和厌恶，令清尘微怔。
他不觉收紧手臂，呼吸紧促起来，黑眸紧盯着她，似乎要透过她含笑的双眼，看尽她心里一样。
他从来都不惧怕任何人，任何事，只怕这人会像那些人一样，避他如洪水猛兽。
“你……信我？”
凤萧点头。
“我是大煞。”
凤萧接着点头。
“我会变成只会杀戮的魔。”
凤萧仍点头：“这一点，我早就知道，所以呢？你不敢看我？你怕我会嫌弃你么？还是怕我把你逐出师门？”
最后一句话，带了几分玩笑的意味。
清尘却笑不出来。
他认真的，一字一顿的说：“是，我怕你嫌弃我。”
凤萧笑容一顿，看着面无表情的青年，突然觉得无比心疼。
每当他紧张，害怕的时候，俊脸便会崩紧，浑身也会紧绷……她太了解他了。
她曾以为，他在这天地间，无所畏惧。她曾经惧他，疑他，防着他，重活一世，她仍如此。直到此时，她才觉得，这人再如何逆天，其实也不过就是凤鸣山头，当年的那个小少年而已。
仿佛还是那个抓着她衣角，生怕她会丢下他却不肯明说的小少年，从未变过。
她下意识道：“师父怎么会嫌弃小清尘呢，永远不会的。”
说完她自己一愣，她陡然记起，曾经，她也说过相似的话——师父怎么会抛弃小清尘呢，永远不会哦。
那时候清尘是怎么说的？
他说……
“嗯。”一直那么的波澜不惊。
一如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