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是青翰一直在照顾我。”
“包括后来，我生柑桔的时候大出血。当时我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记得好多好多血。”
“如果没有贺青翰，你现在应该见不到我跟柑桔了。”
萧释的身体有些僵硬。
他静静地听着，倒是没有反驳什么。
那段日子，是他今生最灰暗，最愧疚的日子。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她的声音很平静。
萧释却听得胆战心惊，心情很是复杂。
“萧释。”舒喻收紧手臂，“贺青翰娶我，可能有各种各样的目的。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两个人，欠他太多太多。”
“这一次他危在旦夕。”
“我想着，如果我能救他一命，会不会能够还给他一些。”她说，“不然，我一辈子都会愧疚不安的。”
她这么说着，沉默了好半天，才又缓缓开口，“原先我不知道我对他是什么感觉，但现在我可以确定，他，是我的家人。”
萧释顿了顿，“家人？”
他周身的温度，在这一瞬间降到了冰点，“他，是你的家人么？”
舒喻点点头。
黑暗中，她看不清萧释的表情，却也知道，这男人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萧释啊。”
“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所以一时半会没办法改正过来。”
“但我现在很确定，贺青翰是我的家人，我没办法放任不管。”
萧释张了张嘴。
他的声音有些沉闷，“那我是你的什么？”
“你觉得呢？”舒喻问。
“我不知道。”
“我大概，从头到尾都跌在你给我挖好的坑里，一直没有出来过。”舒喻轻轻地笑着，“我自始至终，爱的人只有你啊。”
萧释张了张嘴。
“原先那会，我以为我会喜欢贺青翰，但贺青翰生命垂危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不是爱人的那种感情。而是，家人。”
“就如刚刚得知我妈妈去世时，那种撕心裂肺和不能忍受。我想，那种感觉，应该就是家人的感觉。”
“你是怎么分辨的？”萧释的声音依然闷闷的，“你那么在乎他，分明就是……”
舒喻伸出手指，放在他唇边。
“不是。”
“我能分辨得出来。”
“萧释，你可知道，我得知你无法回来的时候，得知你结婚的时候，那种失魂落魄，那种感觉，我今生再也不想再经历了。”
“那时候，我觉得整个人都是灰色的，不想吃不想喝，什么都不想干。”
“那种心如死灰，和现在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舒喻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萧释听得心里发紧。
“对不起。”最后，他还是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对不起的。”舒喻捧着他的脸，“有句诗是怎么说的来着，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能够再见到你，实在太好了。”
萧释垂下眼。
“我，我刚才在想，啊，如果贺青翰无法救活，就这么死掉那该多好啊。”
“我很想让他这么死掉，然后你和柑桔就完完全全归我了。”
“那些被他夺走的一切，也会回到我身边……”
他顿了顿，“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我觉得很烦躁。我，竟然有那种想法……”
萧释声音发紧。
舒喻找到他的手，攥紧。
她大概能了解到萧释的想法，萧释那种人，生平鲜少将什么人放在眼里。
他从小被当成怪物，所以不屑与人为伍。
“乖，别多想了，人之常情。”舒喻轻轻地笑着。
萧释这个人，果然……
一般人，就算有龌龊的想法，也会埋藏在心底，不会让人发现。
萧释竟然完完本本地说了出来。
“我家的萧释大人，果然是个心思通透的怪物。”
她捏住他腰间的软肉，“所以，萧释大人，你把柑桔藏到哪里去了？”
“现在知道了么？”
萧释依然有些傲娇，“不知道。”
“不知道？”舒喻满脸黑线，“神经病，到底在玩什么啊？”
她坐起来，找到开关，打开灯。
屋子里一下子明亮了起来，萧释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衣衫半露，看起来很是诱人。
美人半遮，他好看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看到那张绝世容颜，舒喻吞了吞口水。
萧释这个人，这皮囊真是得天独厚。
她甩了甩头，将那些秀色可餐的想法抛弃掉。
因为，萧释的绝世容颜已经不是重点了。
重点是！
舒喻几乎要气炸了。
他们的儿子，柑桔少爷，正津津有味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
屋子里光线黑暗的时候，舒喻根本没发现这里还坐了一个人。
再加上萧释一直动手动脚的，发了癔症一般吃醋，她也没顾上观察周围。
这柑桔，一直坐在这里。
还是清醒着的。
也就是说，刚才他们的谈话全都被这个小子听去了。
“柑桔，萧释！”
萧释懒懒地睁开眼睛。
“柑桔，这下放心了吗？”他说。
“放心了。”柑桔嘿嘿笑着，端起杯子喝了一杯水。
“妈妈，还要。”
“……”舒喻又给他倒了一杯，又掺了一些凉白开。
“妈妈，抱抱。”柑桔张开手臂，“抱抱嘛。”
舒喻有些懵。
她将柑桔抱起来，坐到萧释身边，空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你们两个最好给我老实交代。”
“这到底是玩的哪出。”
柑桔嘿嘿直笑。
他小小的胳膊搂住舒喻脖子，将头贴在她脖颈处，“这是我跟美人爸爸之间的秘密，是男子汉的约定，怎么能告诉你？”
“啊？”舒喻额角青筋跳的更加厉害。
“萧释！”
萧释在笑，他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柑桔不是说了，秘密，这是秘密。”
“哦？”舒喻嘴角轻抿，“秘密是吧？”
“那你们听没听过一个词叫家暴？”
“……”柑桔打了个哆嗦，手臂收紧，“妈妈不要打我，我怕疼。”
“要不，妈妈你打爸爸吧，爸爸比较高，不怕疼。”
舒喻差点笑喷。
这父子俩，可真是……
“我打爸爸，你心疼么？”舒喻点了点柑桔的鼻子。
“心疼啊。但比起心疼，我更怕妈妈打我。”柑桔撅着嘴，“妈妈的巴掌最疼了。”
“可真是实力坑爹。”舒喻将他放下来。
柑桔吐着舌头，“我还小，等我长到跟爸爸一样高，妈妈再打我我就不怕了。”
“……”舒喻额角抽搐，她有那么爱打人？
“你们两个，少给我插科打诨。”
“爱说不说，不说就算了。”舒喻懒得跟这一大一小两个小朋友计较些什么。
这两个小朋友在想什么，她大概也能猜得到。
“明天，或者后天，我就去百岳。”
过了一会，她说道。
萧释睁开眼睛，蹙眉，“白南陌同意了？”
“是啊，没什么不同意的。”舒喻说，“原本他就想掳我去百岳，现在我自投罗网了，他应该高兴才对。”
“我不放心。”萧释坐起来，“百岳那个地方，跟我们这种现代化程度非常高的城市不一样，那个地方很野蛮，我不放心你。”
“嗯。”舒喻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白南陌说了，你的人，还有贺青翰的人，都可以去。”
“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去太多人，毕竟我们是去看病的，不是去打架的。”
萧释觉得有些道理。
但总觉得有些不安。
他手下的飞观，能够查询到几乎全世界的信息，唯独对百岳的信息一筹莫展。
百岳那个地方，到现在还在采用最古老的信息传递方式。
那个地方野蛮并且不受现代文明城市的法律约束。
“贺青翰那边，只带江枫一个人。”萧释说。
“我们这边可以多带几个，除了他们六个之外，萧寂和林星河，还有冷无咎他们，都要去。”
“为什么？”舒喻原本是想，让江枫多准备一些人手的。
毕竟是贺青翰受伤。
“因为，贺青翰那边的人，除了江枫之外，其他人我都没法信任。”萧释说，“但我这边的人，最起码信任是可以保证的。”
他顿了顿，抓住舒喻的手，“百岳那个地方，比想象中的还要残酷许多。”
“如果被什么奇怪的人混进来，我们可能都会死在那。”
舒喻不太明白这里面的门门道道。
也不太明白这些人之间的斗争。
“我会告诉江枫一声。”她说着，看了看柑桔，“我们要带柑桔去吗？”
如果他们都离开了，将柑桔留下来，岂不是太危险了？
可是，如果带着柑桔去，可能会更加危险。
萧释显然也有些犹豫。
百岳那个地方不太平，虽然已经封锁了消息，但关于那地方的内乱，他还是知道的。
一旦他们不小心卷入到百岳的战乱中，柑桔会很危险。
可，将柑桔放在贺家，他更不放心。
“如果柑桔少爷同意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一个绝对安全的去处。”江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舒喻一愣。
她忙去打开门，看到江枫正斜倚在门边。
“你，怎么在这里？”她有些尴尬。
刚才的谈话，都被他听到了？
“从这里路过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江枫面无表情地走进来，他双臂相抱，斜倚在门边。
“我同意你们的提议。”他说，“我们这边的人，除了我和楚山之外，其他人的人都不值得信任。”
“贺先生受伤这件事也要保密。我让楚山留下来假扮贺先生，我跟你们去百岳。”
“萧先生你，似乎也知道了百岳内战的事情。”他嘴角轻抿，“既然这样，那就好说了。”
“柑桔少爷不太适合跟着我们冒险，所以……”
江枫走到柑桔面前，“柑桔少爷，你可还记得跟爸爸的男子汉约定？”
柑桔歪着头想了想，“最近的男子汉约定有点多，我不太不知道江枫叔叔指的哪一个。”
江枫笑了笑，“在我们给爸爸治病的这段日子里，柑桔少爷可不可以去跟老虎玩？”
“老虎？”柑桔瞪大眼睛，“江枫叔叔，你是要带我去外……”
他说到这里，突然捂住嘴。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嘿嘿笑了笑，“去多久？”
“柑桔想在那待多久？”江枫捏了捏他的脸颊。
“我每次都玩不够，可我又怕时间长了想爸爸妈妈，好纠结。”柑桔脸上全是纠结。
“那一个月怎么样？”江枫伸出一根手指，“柑桔在那里玩一个月，等一个月之后，我去接你。”
“哇，我可以么？”柑桔有些兴奋。
他看了看舒喻和萧释，又觉得有些不舍，“可是……”
“爸爸妈妈想我怎么办？”
“放心，如果他们实在想柑桔了，我们就回来看看你，等给爸爸治好病，我们就去接你，好不好？”江枫说。
“可是……”柑桔还是有些犹豫，“我也会想爸爸妈妈的。”
江枫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好几句。
柑桔听着，瞪大眼睛，“真的？”
“当然是真的。”江枫伸出拳头，“男子汉大丈夫，为了达到某些目的，一定要忍耐。”
小柑桔喜滋滋地伸出拳头，一大一小两个拳头相碰。
“等明天，我将柑桔少爷送过去。”江枫说，“然后，我们后天出发。”
舒喻眼睛闪了好几下。
她总觉得，这江枫和柑桔有什么事瞒着她。
而且，绝对安全的地方？
这世界上，还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吗？
“我先告辞了。”江枫弯了弯腰。
“明天，我跟你去。”一直沉默的萧释突然开口说道。
“可以。”
柑桔有些兴奋。
“柑桔。”舒喻不太放心，柑桔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超过两天。
“没事。”萧释拍了拍她的手，“我大概知道那个地方。”
“柑桔是不是想学射击？”
柑桔点点头，眼睛晶亮晶亮的，“想。”
“那就好好学习。”萧释笑着说，“还有拳脚功夫也不能落下。”
“读书也不能落下。”
“等回来之后，如果考核通过，爸爸有奖励。”
“奖励？”柑桔嘿嘿笑着看了看舒喻，“我知道了。”
“妈妈，喝水。”
舒喻给他倒了一杯水，柑桔喝完，又要去上厕所。
舒喻抱着他下楼之后，萧释的脸色冷下来。
“江枫，你应该还没走吧。”他说。
“自然。”江枫从一旁走出来。
“你要带柑桔去海棠？”萧释问。
“是啊。”江枫看了看他，“除了海棠，也没什么安全的地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