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诚沉吟了许久，我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到南陵身上，只见南陵冲我微微摇摇头，意思是让我不要轻举妄动。恐怕他是看出来我耐不住性子想要离开的事实。
我硬着头皮继续坐着，偏偏安可诚家里的那个有年代感的钟表还哒哒哒地响着，敲得我心烦，就好像刻意要提醒我时间不够了。
是的，交易的时间初步定在了凌晨三点，大概是觉得这个时候的警察少，做什么都不容易被发现。
而现在已经是北京时间2017年3月5日21:45，不出意外的话，11点左右，我们就该筹备了。
“为什么。我能问吗？”安可诚终于开口了。
我眉头一皱，轻轻笑道：“很明显不是吗？自始至终都只是他恨我，我对他情感依旧，很逊吧。我是不可能同意让他干这么危险的事。”
“可是我临时上哪里找人接替他的工作呢？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出差错。况且，他已经知道了一些内幕，想要完全的置身事外，似乎不大可能。”安可诚的表情坦然，我却不觉得他心里坦荡。
只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我一时之间还想不到反驳的话。
突然南陵开口了，“少爷他头一次正式参与，安总却不是第一次，何必开玩笑吓唬少爷呢？”
我一愣，看看他们两个，安可诚的表情微微有些尴尬，然后给自己台阶似般的笑了一下，“哈哈，我哪里是吓唬他，确实不好办。”
“不好办的意思，就是不是不能办。”南陵笃定的看着安可诚。我第一次觉得，带上南陵还蛮好的，毕竟他是“老江湖”。
安可诚哑然失笑，“能办是可以办，但计划又不是我定的，我贸然开口，必然会损失了我的信誉，你在江湖上这么久，应该懂得比我多吧。”
南陵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我以为他没话说了，却听他自然地说：“意外总是有的。据我所知，每一次交易都会有无数个备用方案在等待，他还没有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吧？”
我这次看向安可诚的视线坚定了许多，带着些许质问，也期盼他能像平时一样友善地满足我的要求。
但这次他似乎铁了心要让皇甫去，推脱说他做不了主，让我没有话可接。我不得不在心里怀疑着安可诚的真正的目的。
“那如果是我爸呢？他若是要求你这么做……”
“随心。”他突然叫着我的名字打断我。
我一愣。
“你恐怕还没有搞明白，我们对你爸的态度，完全是因为他在圈子里的老资历，我敬重他是个前辈，但他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有很高的地位。我劝你，不要逢人就把他抬出来，真的会让人有种你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喜感。你懂吧？”
我的脸火辣辣地灼烧着，我从没想过真相是这样的。
“就像你上一次，居然把你爸抬出来对鬼哥说那样放肆的话，你真以为这个圈子非你不可吗？”安可诚的话无疑是重重地甩了我一巴掌，把我打个清醒。
“他摆架子就算了，你端的是什么官威？真以为，所有人都要为你们让道吗？”
我站起身，纵然南陵拉我让我坐下，我也没有脸坐下，嘟囔了一句“我先走了”便转身逃离安宅。
我这辈子犯的糗事太多，可像这样被人当面打脸我仍然有些吃不消。
“少爷！”我听见南陵在身后喊我，但是自从我出了安家的门，我的腿就越发不听使唤，飞快地朝我停车的地方跑去。从开门到坐上车再到发动引擎呼啸而去，前后不过一息的功夫。
我看见后视镜里的南陵追了一段距离便停留在原地，注视着我离开的方向。我虽然很想停下把他载上，可踩着油门的脚却不听使唤一般狠狠地踩到了底。
我心想着撞个天昏地暗，从此一了百了，任谁压谁一头，都与我无干了。
可真的冲到路的尽头，要拐弯的时候，我还是狠不下那个心，转动了方向盘，而不是让车撞到墙上，和它同归于尽。
我恨自己这么懦弱，却又在心里安慰自己，我只是不想让亲者痛仇者快，所以才选择继续活下去。
然而我知道，这都不过是我怕死的借口。
“旁人从不赞同，连情理也不容，仍全情投入伤都不觉痛，如穷追一个梦……”
我接通了电话。
“少爷。”
我知道一定是南陵打来的，果然。
我继续沉默。
“你不要管别人说什么，想想你自己本来要干的事情，别让自己后悔。我在皇甫的家门外等你。”
没等我说话，电话就挂了。大概他也不爽我抛下他的事。
想想确实冲动了，皇甫的性命自然比脸面更重要。
虽然放不下这个脸，但还是厚着脸皮调转车头往皇甫的住处驶去。
其实我本来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因为就算是他以前的家我也没去过，更别说他把房子卖出去（他说不想留着那个伤心地，做人要彻底）之后到处转移住所了。
我听说安可诚给他找了房子，具体的位置还是南陵查到告诉我的。
一想到他找安可诚帮忙都不找我，虽然有我唆使的成分在里面，但还是不怎么痛快。
“呲——”我把车停在了他家后面的仓库边上，这是去安可诚家的路上我跟南陵商量的停车地点，说是如果直接停在门口的话，难免打草惊蛇，被皇甫提防。
我刚下车，就看到树下的阴影里的南陵。
我们对视着，他笑了，我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潜入皇甫住所的任务自然交给了专业的南陵。不过我还是不太放心，百度了安眠药到底能吃多少，和南陵保持着联络。
他的装备真的专业，全是军旅装备，我因为在外面，所以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四下张望着，“你还是给他吃四片吧，我怕他身子弱，吃不消。”
那边淡淡地“嗯”了一声，很低，若是不仔细听，还会以为是幻觉。
我仔细听着那边的动静，忽然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和玻璃碰撞的声音出现，我猜是皇甫在家里干什么。
“我知道，几点会合？”皇甫的声音，看样子是在打电话。
我催促道：“快，别让他出门。”
继而是一阵窸窣声，好像还有一声闷响……
过了好久我听见了跟南陵潜入时候相同的声音，大概是正在推出来。
果然，没过一会儿，我就看到了南陵的身影。
“怎么样？”我紧忙上前去问。
他回头看了看，“他在打电话，没有吃喝的打算，所以我趁他挂电话的当口把他打晕了。”
“打、打晕……”
我有点怀疑南陵的手劲，毕竟他的块儿头……
“嗯。安眠药我已经给他灌进去了。他应该会睡很久了。”
我咽了口唾沫，虽然这手段不怎么样，但目的达到了，就……
“好吧。”我远眺向皇甫的屋子，“咱们走。”
“别急。咱们还得做件事。”
2017年3月5日22：48。
“随心？”安可诚收回四下打量的目光，略带愠色地看向我。
我露出无辜的表情，“怎么了？”
“自然呢？”
“什么自然？”我装傻着，然后笑笑，“哦，你说那个白眼狼啊，我不知道，怎么了？该不会你没给人家说清时间吧？”
“你我心知肚明。”他眯起眼睛，“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影响计划？”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你帮我解决了吗？”我眨着无辜的眼睛，看看天空，“天色不早了啊，你还要等他吗？说好的十一点就要集合呢？”
“这会是你最后一次参加行动。”他气愤地冲我瞪了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南陵看着我，我摇摇头，“怕他啊。”
跟着安可诚上了鬼哥安排的车，所有的联络设备全都不能带或者要到场上缴，我当然没有带手机，我才不想把隐私交给不相干的人保管。
鬼哥安排的车窗户全是封闭的，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况，饶是我想凭着感觉记忆路线，也在一路的七拐八拐和道路颠簸下搅得晕头转向。
终于停车了，我也快吐了。
“到了。”安可诚镇定地扫了一下车内的人说道。
我心说车一停谁都知道了，还用得着你说。
但身子还是实诚地随着安可诚开门下车的动作跟了下去。
今晚几乎没有月光，我们的视野全靠前面领路的两个喽啰手里的手电筒。
我下车后踩到地面的一瞬间，我意识到这里肯定是个荒芜的地方——其实在车上备受颠簸的时候，我已经猜到是个鸡不下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接头，但当我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些人的“受苦能力”。
这哪是荒芜二字就能表达的地方？
根本是个除了碎石就是碎石的破地方，连草都没见到一根。
“这么开阔，不怕被跟？”我冲南陵嘀咕着。
南陵笑笑，“是怕被跟。”
我忽然懂得了。这样一来警察如果出现，我们就能立即发现。
“诶，可是人家要强行说自己是进来游玩，咱们岂不更加被动？”我把心中最后一点疑惑说出来，却听到前面一声轻笑。
是安可诚。
我看向他。
他转过来，善意地笑着，“这地方是私人的，他们不敢进来。”
私人的……
我扫扫前后一望无垠的疆域，在心里默默感慨这片土地的拥有者竟然花大价钱买了一片荒地放这儿，真……
吃饱了撑的，钱多的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