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这种事儿她从来没和叶瑶提起过，叶瑶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真的是那个华秋月说的？这般想着，定了定神，说道：“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叶瑶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母亲，您看，若是解除了这要命的血咒，凤氏皇族的所有后嗣就要元气大伤，甚至还有折寿殒命的风险。可若是不解除这血咒呢，李氏一族这许多人，就都活不到六十岁这个关卡。女儿着实好奇，如今，您和李氏一族打算怎么选呢？”
看吧，先前，李氏一族把她置于母亲和夫君的两难选择中。现在，她就把整个李氏一族置于家族利益和皇族忠诚的选择之中。她倒是要看一看，这李氏一族究竟是愿意为了族人和子孙舍弃凤氏皇族呢，还是愿意为了一个忠孝的名声，放弃家族和子孙的将来。
李氏很快就想明白了叶瑶的意思，心中又生出一种荒唐和无力感来。李氏一族为了血咒的枷锁，不得不效命于皇族，扶持皇族血脉正位。结果呢，却又不得不靠着牺牲凤氏皇族血脉，来摆脱禁锢自己的枷锁！
“你这是报复，是不是？”李氏说话的时候，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苍凉之感，说道：“且不说你说的解咒之法究竟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华秋月和楚渊会主动替李家人解除血咒吗？只怕是不会吧！再则，若是解除了血咒，会有麻烦的人是凤夜轩。你对这个便宜哥哥的感情，只怕是比对李家人的感情更深吧？我不觉得，你会牺牲了凤夜轩，成全了李家人。”
叶瑶笑了笑，说道：“女儿其实觉得，如果李家愿意替王府做内应，弃暗投明的话，殿下说不定会答应下来呢。华秋月师伯也说了，归墟神山里只怕有更安全的办法。母亲，您和李家若是愿意放弃凤氏皇族的话，女儿可以替你们引荐殿下！”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呢？李氏本来打算策反叶瑶，结果呢，人家却反过来策反她。定了定神，李氏道：“那么，凤夜轩呢？你现在的建议，可是在撬他的墙角！”
叶瑶笑了笑，说道：“这世上，总有些守护，是要靠牺牲来成全，总有些幸福，是要通过别人的痛苦来实现，是不是？母亲若是觉得女儿说的不对，完全可以拒绝女儿的提议啊！”
这下子，终于轮到李氏说不出话来了。平心而论，谁愿意自己的子子孙孙都活不过六十岁，生生世世受制于人呢？她便是不在乎叶瑶，总还是要在乎无忧那个女儿吧？她的这个大女儿与摄政王府的婚事早晚要有一个了断的。将来，她的无忧定然会再嫁人生子，过一家美满的好日子，怎么也不能继续做别人的棋子啊！
可是，对于凤夜轩这个名为长子，实为少主的人，她也倾注了无数的感情和心血。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在两个女儿身上花的心思，根本不及在凤夜轩身上花的心思的十分之一。她舍不得将来外孙和外孙女受制于人，却也没有办法看着这个孩子出事。
养子和亲生女之间，她应该怎么选呢？一边是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一边是发誓效忠的凤氏少主，她舍不得伤害其中的任何一个。可是，如今看来呢，她不得不牺牲一方，成全另外一方。
李氏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出个稳妥主意来，放低了语气，说道：“阿瑶，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一定还有第三个选择，是不是？”
叶瑶笑了笑，问：“母亲，您打算把女儿当成凤氏皇族的棋子，命女儿牺牲自己的夫君和儿女，为整个李家谋利益的时候，给过女儿第三个选择吗？也许，这世上真的有第三个选择。可总是有太多的人，根本就不能等，也等不起，是不是？”
昔日，需要在其中做选择的人是她自己，而现在，轮到李墨心这个母亲了！
这算是报复吗？叶瑶想，应该还是有一点儿报复的意思吧！她不愿意恶言相向，也没有戎马相见你死我活，仅仅是把她所经历过的，一一还报回去。
看，李家如此对她叶瑶，她不但不记仇，还乐意替整个李家解除左右他们命运的枷锁，多么好心，多么大度，多么以德报怨，是不是？
李家需要做的，仅仅是做出一个选择，一个牺牲而已。
这个家族不是特别擅长舍小保大，牺牲个人，成全整体吗？如今，他们只要再故技重施，再统筹兼顾一次就可以了。
她叶瑶要的，不是这个家族的灭顶之灾，不是这个家族的血流成河，只是要他们亲眼看一看，他们的一切“明智选择”，一切“不得已”和“苦衷”，到头来，就是场“害人害己害子孙，无情无义无用处”的笑话！
她要让他们看到，他们一直守护的人，到头来却必须被牺牲；他们一直坚持的真理，到头来却必须被推翻；他们曾经放弃和牺牲的人，到头来却成了最不容忘记的救星。
李氏不说话了，她也算是了解叶瑶的性子，知道她轻易不会开口，可一旦开口了，就很少朝令夕改。而且，她觉得，叶瑶这一次说的话，只怕都是实话，如今，她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
为了匡扶凤氏皇族，为了保住李氏一族上万人的性命，她不惜牺牲了两个女儿的终身幸福，不惜屈身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子，最终换来了什么呢？夫妻反目，鸩毒相残。母女相憎，形同陌路。而今天，更是有人告诉她，她过去的一切选择，一切痛苦和辛酸，全都是自作自受，全都是毫无意义的一场笑话。命运弄人，因果轮回，想来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叶瑶只见李氏无力地笑了笑，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那种属于暮年的，颓败的气息如同一座大山，轰然从头顶上坠落了下来。
她累了，也许，她早就累了，全凭着一口精神气，一个并不真实的希望，苦苦坚持到了如今。可是现在，这一口精神气散了，这个希望的幻影碎了，她的人生啊，忽然间被全盘否定了，一下子就走到了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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