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冥寒坐在病床旁，双肘撑着大腿，双手托着头，怔怔地望着依旧紧阖双目的爷爷叶震雷。
那日舒万安在ICU外的话依然清晰地在他耳畔回想。
徒弟？
仅仅是徒弟？
每当想起这，他的心就钝痛不已。
他不怨舒万安，毕竟涵涵以及舒家的身家性命绝对重于个人感情。
他怪责司寒羽？
不，以司寒羽的背景和势力，想要以手段逼迫涵涵不是没可能。但司寒羽究竟没有那么做。
可是，他真得不敢想象失去涵涵的后果。
那样，他的生活将变得暗无天日。
只是，他和舒涵之间的沟壑有多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叶冥寒缓缓阖上眼帘，心里的惶恐和痛楚如万千银针无情地扎刺着他心灵最柔软的地方。
郑天坐在床脚对面的沙发里，默默地望着叶冥寒，稚气的脸上带着几许揪心的焦灼。
“吱呀”一声，门开了。
叶冥寒敛了思绪，坐直身子。
“二叔。”郑天站起了身。
叶冥寒愣了愣，也起身回望向门口。
叶正天一身军装，匆匆走来。
他剑眉微蹙，形容肃穆，眼神颇有些凝重。
“我回驻地得到消息就来了。”叶正天不安地看着床上的叶震雷，“昨晚舒老已经把情况跟我说过了。”
叶冥寒走到一旁，“爸，坐。”
叶正天身形一滞。他徐徐转过头，深深地凝望着叶冥寒，“你的事，你爷爷已经写了信给我。我来的时候刚看过。”
叶冥寒点了点头，徐徐走到窗前。他仰望着阴沉的天空，沉声道，“明儿，我们就去做亲子鉴定。”
这是他唯一还能帮得到叶正天的事了。
“不，”叶正天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同意。”
叶冥寒猛地转回头，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叶正天阴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道，“从军是我的梦想，我不会拿我儿子去换锦绣前程。”
叶冥寒心里似打翻了的五味瓶般。
他悄然攥紧了拳，竭力压抑着胸中澎湃的潮绪。
“当然，”叶正天意味深长地瞧着叶冥寒，“如果你不想认我这个无能的父亲，我愿意成全你。”
叶冥寒紧绷着脸，任心绪翻涌。
“过来。”叶正天将手中的行李放到一旁的凳子上。
叶冥寒一步一步走到叶正天面前。
他深吸一气，第一次以审视的目光望着眼前这个他叫了十三年爸却又无比陌生的人。
叶正天伸出手臂，将叶冥寒抱入怀中。“傻儿子，什么也没你重要。”
叶冥寒艰难地压下心头激荡的情绪，将头埋在了叶正天的肩窝里。“爸，我永远都是你的儿子。”说话间，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滑落。
叶正天拍了拍他的背，站直身子，“这回的事，等你爷爷醒了再处理。过去是爸错怪你了。”
叶冥寒摇了摇头。
叶正天移目，望向一旁的郑天，“这几天辛苦你们了。”说至此，他默了默，方幽幽说道，“我已经打了转业申请。”
叶冥寒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爸，……”
叶正天摆摆手，“国家需要我，可你爷爷更需要我。”说着，他低下头，黯然地说道，“我年龄不小了，而往上升的机会也几乎没有。这是我最好的结果。”
叶冥寒的心里难受得紧。
“好了，你俩回去休息，我在这儿陪着。”叶正天竭力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们。”
叶冥寒和郑天回到家，司方世一家人已经走了。司寒羽和舒蓝带着舒涵去了调查组。
叶冥寒来到书房，见到了舒万安、舒俊云和舒俊风。
“舒爷爷。”叶冥寒踱进屋，理了理思绪，沉缓地说道，“我爸回来了。”
舒万安点点头，“你爷爷怎么样？”
叶冥寒黯然垂眸，“还没醒。”
舒万安叹口气，想了想，说道，“明儿你爷爷再不醒，我们另请医生给他会诊。”
“谢谢舒爷爷。”叶冥寒抬起头，扫视了一下面前三人，缓缓说道，“我爸打算转业。”
舒万安并不意外，只是皱紧了眉。
舒俊风颇有些吃惊，但转眼他又平静下来。
舒俊云沉吟道，“你爸已经打了报告？”
叶冥寒点点头。
舒俊云板着脸，不悦地斥道，“胡闹！”
叶冥寒讶异地挑了挑眉，心下暗自揣测舒俊云这是为了哪般。
“这回军演，他所带的部队表现非常好。”舒俊云气咻咻地说道，“上面正准备嘉奖他！”
舒俊风神情凝重地说道，“估摸是万芳的事，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可万芳已经和他离婚了！”舒俊云站起身，一面急促地在屋里来回踱着，一面道，“而且，万芳出事也是在和他离婚之后，和他有什么关系？”
叶冥寒默默地望着气息难平的舒俊云，心中很是宽慰。
“部队里的确有些风言风语，”舒俊云叹道，“可叶正天确实是个人才。他本人的作风和人品又没有什么问题，哪里至于这样？”
叶冥寒低下头，暗暗盘算舒俊云会怎么处理他爸的事。
“我去打个电话。”舒俊云脚下生风，一溜烟地走出了书房。
叶冥寒想了想，还是把他在回来路上想好的决定徐徐道了出来。
“舒爷爷，我爷爷一时很难完全康复。”
舒万安摆摆手，“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找最好的医生为老叶治疗。”
叶冥寒勉强挤了丝笑，“我知道舒爷爷和我爷爷情谊深厚，可是我和郑天带着我爷爷不太方便再住在舒爷爷这儿。”
“你要搬走？”舒俊风坐直了身子，惊讶地望着叶冥寒。
叶冥寒点点头，“四季花园那边也差不多弄好了，我和郑天今天就搬走。”
如今，以退为进才是上上之策。
他唯一能依仗的除了爷爷和舒万安的交情，就只有涵涵对他的那点感情了。
“这么急？”舒万安脸色一变，似察觉了什么。
叶冥寒垂下眼帘，静默片刻，说道，“舒爷爷，你是我师傅。我不想你为难，”说至此，他顿了顿，又道，“我想我爷爷也是这样的想法。”
舒万安似陡然被惊雷震住了般，整个人无力地靠向了椅背。
舒俊风怔愕地望着叶冥寒，良久难以道出一个字。
叶冥寒深望一眼面前两人，转过身，坚定地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