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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文网 > 都市言情 > 翎时桃华 > 第199章 南越秘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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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光静静的从瓦蓝纯粹的天空中泻下,像是一件温柔透明的纱衣,静静地搭在各处的楼宇,琉璃瓦上的光辉顿时溢出,整个世界都是光芒万丈的。

然而时翎此刻却身处于无尽的黑暗里,他望着眼前高高的楼宇,像是在打量一个又一个的墓碑,墓碑上刻着的是时辰庄园里那些已经亡故的人的名字。时间长远,那些名字对应的人脸在时翎的脑海里已经变成了一团火红的模糊,但是七年前的那场大火却在他的回忆里挥之不去。朦胧之中,他似乎嗅到了大火焚烧房木的焦煤味,大火炙烤着鲜血的腥辣味也在他的周身蔓延。

“我一定要查清楚真相。”时翎瞪红了双眼,低声喃喃。此刻他的心里仇恨多于迷惘,他一直都知道时辰庄园的覆灭并非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有人故意为之的阴谋,他本以为是江湖中的某些门派所为,谁料,这场阴谋竟然会与这流彩辉煌的深宫大院有关联。

皇后,柔妃,太后,皇上,又或者是朝野中众臣中的某一位……

他们一个个看起来都光明亮丽,仁慈磊落,可谁又知晓那皮囊之下隐藏的怎样不为人知的险恶。深宫大院里,本来就有无数的冤魂存在,她们被桎梏在永恒的黑暗里,灵魂得不到往生,肉体归不了尘土,而生者,却依然在放肆妖娆的大笑,他们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煎熬。

时翎忽然醒悟,庄园,山寨,众多无辜的人葬生在火海里,众多的冤魂得不到安心,可是他呢?他又在做些什么?

凄惨的笑容爬到了时翎的脸上。

时翎啊时翎,你冷血残酷,你忘恩负义。

一抹凛冽的寒光从时翎的眸子里喷薄而出,他皱紧了眉头,形色匆匆的赶到了深宫大牢里。

随着铁链哗啦啦的从紧扣的一对木门中抽离,事情的真相也逐渐向时翎逼近。时翎踏着步子缓缓的向牢房的深处靠近,他谢绝了牢头的陪伴,所以在充满了束缚的大牢里,他是唯一自由的存在。

牢房内的阴冷潮湿让时翎觉得刺骨的寒冷,一团又一团湿冷的霉味朝他涌来,时翎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步子也沉重了不少,但他却仍强迫着自己前进。

空荡荡的牢房里除了囚犯微弱的喘息声,便只剩下时翎沉重窸窣的脚步声。

终于到了老嬷嬷的牢房门前,短短数十步的路程,时翎仿佛走了半生。

牢房之内的老嬷嬷已经是无比的虚弱了,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躺在湿沉沉的地面上,她紧闭着眼睛,半合着嘴巴,有晶莹剔透的口水吊在了她的唇角,她只用破烂不堪的衣袖便将唇边的污渍给抹去了,徒留又一滩黑色的污迹。她整个人都蜷缩在地面之上,像是一团皱缩干瘪的柴火。如若不是因为她时不时会发出一阵虚弱的喃语声,时翎还以为她已经死了。

实际上,老嬷嬷的生命之光也即将燃烧到尽头,此刻的她完全是吊着最后一口气。

“阿春……”时翎静静地站在牢房门口,试探性的轻轻唤了一声,然而老嬷嬷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时翎缓缓打开牢房的铁门,然后他走到老嬷嬷的跟前缓缓蹲下身子。

“阿春……”时翎又轻轻唤了一声,然而老嬷嬷仍是没有反应。

时翎有些丧气,或许,是自己认错人了。但是……

时翎知道自己这样做大为不妥,可是眼看机会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实在是不愿让这次机会就这样溜走。

时翎缓缓掀起老嬷嬷蓬乱的头发,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死气沉沉并且苍白消瘦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什么怪物给吸干了一般,老嬷嬷的下巴上有一块红色的印记,和摆放在香茗阁书桌上的那一幅画中女子的印记一模一样。

“阿……”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乱说话了……”感知到了时翎的动作,老嬷嬷忽然发疯一般的狠狠推了时翎一下,时翎没料到虚弱无比的老嬷嬷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摔倒在地。

老嬷嬷已经蜷缩到了角落里,她拼命的将自己缩成一团肉球,似乎这样别人就发现不了她的存在。她的双手紧紧抱着头,常年未经修剪的指甲嵌在了她的头皮里,鲜艳的血滴一滴一滴的从她的头顶滑落。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我没有乱说话,这段时间我一直很乖,我已经听不到了,我求求你们,不要再让我无法开口说话……”

“我错了,我不该要逃出宫去,可是……可是我逃出去是为了寻找姑娘,她……她不见了,皇上很着急也很伤心,我也是……姑娘说过,她不会离开我和阿柴的。”

老嬷嬷哆哆嗦嗦的说了很多,就好像她的面前有凶神恶煞的怪物,而这个怪物会将她一点一点的吞下去。

时翎已经确认她就是阿春,而他也知道了刚刚阿春没有理会他的原因——阿春的耳朵已经聋了,而且是被人故意弄聋的。

那么,阿春究竟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被人这样虐待?

角落里的阿春,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绝望,憎恨,无奈,愤怒,伤感,害怕……似乎整个世间最痛苦的情感都饱含在她的眼睛里。

时翎很想向前一步拉着阿春将事情问个清楚,但他还是忍住了。此刻的阿春,目光呆滞,情绪激动,他怕他的行为再一次影响到她。

“不对呀,姑娘她……”阿春忽然拿起拳头狠狠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她面上的表情是无比的懊恼,她嘴里也不停的在咒骂自己的脑袋。过了一会儿,兴许是她想起来了什么,她激动的拍了拍自己的头,然后惊呼一声说道:“我想起来了,姑娘……姑娘她一定死了,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没有及时将消息传给她,因为她已经没有时间逃走了……是我,是我害死了姑娘……”

“你说什么?”时翎听言,顿时激动起来,他也不管此刻的阿春是不是头脑不清醒了,红着眼睛紧紧抓住了阿春,他知道阿春已经聋了,已经听不见他说的话了,所以他便狠狠的摇晃着阿春,示意后者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实际上,时翎也做到了。

呆愣着的阿春在看到了那一张和时茗八分相像的时翎的脸,眼里的泪水顿时流了下来,一滴又一滴炽热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了时翎的手背上,像是在灼烧他。

“姑……姑娘?”阿春怔怔的望着时翎,良久才张开了嘴唇缓缓说道。

时翎没有言语,只轻轻点了点头。

阿春忽然间嘿嘿傻笑起来,带着放下世事的轻松,带着了结心头难事的欣慰。

“姑娘,太好了,你平安无事。”阿春冰凉粗糙的双手紧紧抓住了时翎,“我就知道,他没有那么狠心,他那么喜欢你,又怎么可能去杀你。他那么宠你爱你护你,又怎会毁你家园?是阿春糊涂了。所以阿春沦落到这样的境地也是咎由自取。”

“七年前的一个晚上,太后忽然派了一群人到香茗阁,那群人说要毁了姑娘您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当时香茗阁里就我一个人,阿柴他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便去找皇上。那夜,皇上正在和哪位大臣商量着重要的事情,可是,我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我直接冲了进去,然后……”

阿春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然后,我便听到皇上说,他已经派了密军偷偷潜入塞北,他还说……时辰庄园就要在江湖上消失了,他也可以再也不用受人威胁,还说他很舍不得时茗……姑娘,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你的家在塞北,是个特别大的庄园,当时我就愣了,我匆匆逃走,想要闯出宫去,我想要去塞北去找姑娘你,然后告诉你这个消息,可是我还没有逃走,便被皇上的人给抓走了。”

“皇上对我说,只要我不乱说话,他便会念及旧情饶过我的性命,我当时太害怕了,所以便拼命点头答应。可是皇上并没有放过我,他将我关到了大牢里,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惩罚等待着我,而且,他们还将我的耳朵给弄聋了,他们在弄聋我的耳朵之前对我说,如果我乱说话就会再将我的嗓子给毒哑,现在想想,肯定是我当时听错了,皇上那么喜欢你又怎么可能去杀你,他肯定是怕我乱说话让姑娘你不高兴所以才这样惩罚我!姑娘,现在你终于回来了,也不知道你的香茗阁还在不在,也不知道阿柴有没有好好守着香茗阁。”

“你放心,香茗阁还在,阿柴也在,他将香茗阁打理的非常好。”时翎紧紧握着阿春粗糙干瘪如同一根木棍的手,轻声说道,话必,他才反应过来阿春听不见他说的话,于是只轻轻拍打着她干枯的后背,像是一个母亲在抚慰着她的孩子。

阿春顿时觉得无比安心,于是便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时翎细细打量着眼前生命之火已经缥缈的女子,眸中的神采有惋惜有同情也有钦佩。

这个在牢里饱受折磨却苦苦坚持的女子,她一生的信仰便是守护自己的娘亲,她的忠诚,她的勇敢,她的善良,就如同黑暗里闪烁着的灿烂烟火,烟火会散去,但是它的光芒却永远贮存在人们的心底。

“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时翎将阿春的身体缓缓放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他知道阿春已经听不见这个世界的任何声音,但他还是轻手轻脚的离开牢房,然后将门紧紧锁住。

他不是怕吵醒阿春,而是害怕吵醒阿春的灵魂。

整整七年,这个名唤阿春的女子已经在这个牢房里被困了七年。七年里,她饱受折磨与痛苦;七年里,她深陷过往和未来无法自拔。七年的生活是沼泽,她在沼泽里挣扎,所以她越陷越深。

七年了……这个曾经和时茗形同姐妹的明媚女子,如今已成了皮包骨头,她的活泼,她的张扬,都和她身上的皮肉一同消失在了旁人的折磨之中。如今的她,无论是肉体还是魂灵,都已经垂垂老矣,然而谁又知晓,她还未过半老徐娘的年纪。

她太累了,她需要安稳的睡上一觉,让饱受摧残的灵魂得到暂时的安宁。

如果把人的灵魂比作是一块整洁的绸布,那么阿春的灵魂已经是千疮百孔污迹斑斑了。她在风雨中飘摇了太久,她也该停下来好好休息休息了。

时翎轻声离开了阴潮黑暗的牢房,牢房外大片大片的阳光如同一片又一片的海水漫上了他的全身,同时,那个他最不愿意想到的事实真相也已经慢慢浮出了水面。

时翎一直以为,他所处的皇宫实际上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他在海面上漂浮,他在风浪中求生。但是大海再汹涌,也会有人愿意扬起风帆,在风浪中为他护航。

他在风帆之下生活的很好,很温暖,也很惬意,可是,当船渐渐靠岸,海面也逐渐与陆地接壤,他才发现那扬起的风帆竟然是寒光凛凛的剑刃,而他,一直在剑刃中求生。

顿时,屈辱感从他的心底大片涌出,宛如决堤的河水……

“翎儿,我与你娘在一起实在是太过于幸福与欢乐,我甚至萌生了要放弃皇权的想法……”

“当时的我年轻气盛,我一度认为在杀人不眨眼的皇宫里我能护你娘周全,我拼命的帮她掩盖身份……”

“归根结底,是我逼走了茗儿,我没有能力保护她,可是我却自私的想要将她留在我身边,我以为只要我们彼此相爱就足够了,可事实上……我却负了她。”

南越皇曾经说过的话不停的在时翎的耳边回想。时翎紧闭双眸,南越皇深情满满的模样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的回旋——

谈起时茗时深情温柔并掺杂着愧疚的眸光,与时翎交谈时满脸的慈爱……还有……

时翎“嚯”的睁开了双眼,凛冽的寒光从他的眸子里投射出来,宛如冰山上厚长的冰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出刺骨的寒冷。

还有,南越皇准备消灭庄园时决绝冰冷的模样。

深情是他,温柔是他,残酷也是他,那么终究哪个才是真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