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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发了一顿感慨, 苗文清甚是嫌弃,“您想回来, 家乡的坟头接受您吗?”

“你对我说话还是那么不客气,”老人不仅没生气, 还面带怀念, “都到家门口了, 不让我进去吗?”

苗文清错开身, 让出路, “您是稀客,请进屋吧, 明菲, 给客人倒茶。”

张明岳忙拿开扫帚, 等人进屋, 赶紧清理地面。

苗群群从屋里出来,悄悄到张明岳的身边,“阿岳,这谁呀?”

老爷子也不知道从哪个拐脚转出来,支着耳朵听。

张明岳把扫出来的垃圾堆在墙角桶里, 才说话, “是爸的故人,他说看着爸长大的。”

“看爸长大的?会不会是他?”苗群群咬牙切齿地说。

老爷子背着手, 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转换, “谁呀?我看着也挺面熟, 就是想不起来这是谁。”

这话倒让张明岳和苗群群惊到了, “外公,您也认识他?”

老爷子眼睛眨得有些频繁,显然在想事情,末了摆摆手,“老了老了,真想不起来,不过我敢肯定见过这张脸。”

张明岳转头望着苗群群,“你刚才想到的是谁?”

“还有谁?爷爷那个朋友呗,我上次跟你讲过的。”苗群群没好气地说。

张明岳恍然大悟,“刚才老头说从英国回来的,那他不是失踪,是出国了。”

“真是好命,在国外躲过了浩劫,却连累爸被举报,还伤了手,他怎么敢进咱们家呀。”苗群群想起往事,忿忿不平。

张明岳正好看见钱明菲拎着茶壶从厨房出来,“还不确定是不是呢,你替妈倒茶去,偷听会儿,一切看爸的脸『色』。”

“好吧。”苗群群整整衣服,把头发捋顺,追着钱明菲而去。

屋里,苗文清陪着孩子们玩儿,连个眼神都没给老人。

老人像是很习惯苗文清的脾气,怡然自得,摆弄着博物架上的物件,等着茶喝。

苗群群虎着个脸进来,扫视一圈,拿起茶杯倒了三杯茶,也没让,直接坐到苗文清身边。

苗文清不想让孩子们一会儿看到自己的黑脸,让苗群群领着他们到外面玩,苗群群顾忌孩子们,无奈出了门。

张明岳见苗群群出来,知道事不可为,给她使了个眼『色』,自己蹑手蹑脚走到窗户边,侧耳凝听。

老人似乎看够了,坐下来喝了口茶,把两个年轻人叫到前边,“文清呀,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两个儿子,绍初和绍元,你们两个赶紧叫大哥。”

“大哥,”两个人齐声叫。

苗文清沉着脸,“不敢当,我高攀不起。”

老人端起茶杯又喝口水,掩饰自己的尴尬,“文清,二十多年过去了,就算你心存芥蒂,也该放开了吧。我千辛万苦回到中国,就是想看看你们这些亲友,让我的两个孩子认祖归宗,听听,他俩的声音,虽然生在英国,还是乡土乡音呢。”

“他们认祖归宗是您家的事情,您只管做就行。”苗文清此刻心情复杂,若为老师,他得叫屈,看看,她化作黄土,这人潇洒到现在,还生了儿子;若从两人彼此多年的感情算起,他有后倒是让人欣慰,毕竟父亲临死前还念着他的下落。

老人放下茶杯,叹口气,“我有愧于阿倩,当年一时糊涂,铸成大错,恨不得随她而去,后来我远离海外,在国外遇见他们的母亲云香,是她鼓励我重新站起来,后来我跟云香结了婚,才有的绍初和绍元。”

“什么?”苗文清惊得站起来,“他们两个不是,不是那谁生的?”

老人显然料到苗文清会吃惊,倒也淡然,“不是,当年阿倩葬礼过后,我就跟那人分手,后来再也没去见过她。”

“您进来怎么不先说,我还以为......”苗文清听着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缓和表情,走到绍初和绍元跟前,“两位兄弟,都怪他,也不说清楚,我以为你们是我厌恶的那个女人生的,才会有所怠慢,哥哥这里给你们道歉,对不住了。”

绍初勾起嘴角亮出微笑,“大哥,我们不怪你,当年的事情爸爸都跟我们坦白过。你的态度已经很客气了,我们去赵家,都被他们扫地出门,刚才看见你拿着扫帚,我们还以为又会被打出去呢。”

他的语气带着玩笑,不放在心上,可苗文清能想象得到当时的场景,绝非扫地出门这么简单,“他是该受的,你们两个纯属被牵连。”

“是我该受的,这个罚我认。”老人说,“但愿我能做点什么,以恕我的过错。”

苗文清听着心里难受,“但愿吧,老师已经不在了,她的父母、哥哥也都不在了,如今在的都是后辈,再看看您,背挺得再直,脸上沟壑难平,鬓发皆白,再看看我,也白了一半头发,再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了。”

一席话,让老人想起往事,一幕接一幕,深尝其中滋味。

绍元胳膊肘捅捅绍初,亮出手腕上的表给他看,两个人对了个眼神。

绍初手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一声,提醒道:“爸,咱们该走了,晚上的聚会快开始了。”

“聚会?”苗文清疑『惑』地问。

老人如梦方醒,“是呀,我这次回来是打着投资的旗号过来的,京都是我跟阿倩定情、最初相守的地方,我想在这里投资,要跟『政府』部门打好招呼。”

“原来是这样,那您去吧,总不能耽误正事。”苗文清见此也没留。

“我一直以为你还守在林县,托人去给你送信,今天下午才打电话告诉我你就在京都,我就按地址『摸』过来了。”老人边说边往外走。

苗文清送他们,“我来京都有三年多,随着孩子们上学过来的。”

老人点头表示明白,“今天时间匆忙,改日有时间我再过来,咱们好好聊聊。”

到了门外,老人挥挥手,带着两个儿子离开,苗文清看着他们的背影,往日画面涌上心头,年少时两人虽差着年纪差着辈分,嬉笑怒骂恣意在一起;多年前他带着新婚妻子来家中拜访,父亲领着自己送他们到门口,谈笑间自己认了老师;些许年后,他形单影只来拜访,父亲独自送他,而自己只肯在门后偷偷看着他远去,没想着一去二十多年;如今,物是人非,只剩自己看他远去了。

“爸,您怎么哭了?”苗群群担忧地看着苗文清。

苗文清『摸』『摸』脸,可不,不知道怎么眼泪下来了,他掏出手绢擦掉,“没事,门口风大,吹的,回去吧。”

苗群群随着苗文清进去,在门口等着的张明岳忙跟上。

“爸,他都害得您被举报,您怎么还让他进门?”苗群群不高兴。

苗文清停下脚步,看着苗群群的眼睛说:“群群,如果你有一个宝物,被人透『露』给小偷,最后宝物被偷走,你会怪宝物吗?”

苗群群摇摇头,“不会呀,宝物又没有错。”

“相同的道理,我因为家里跟他的关系被举报,是举报人的错,是伤害我们的人的错,偏偏不是他的错。”苗文清说,“我有理由因为当年他犯错导致老师去世而不理他、责怪他,却不能把被举报的事情硬安在他的身上,你明白吗?明岳,你明白吗?”

张明岳点头,“明白。”

苗群群虽心里有些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苗文清说得对,也缓缓点头,“明白。”

苗文清拍拍她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一切都过去了。吃饭吧,我看你妈把包子端进屋了。”

张明岳搂了一下苗群群,给她安慰,才拉着她一起上桌。

饭间,张明岳说了赵坤安排人周末过来的事情,让苗群群在家里等着面试,怕她镇不住角,还特意跟老爷子说让他那天留在家里坐镇。

“有外公在我身后,我心里踏实多了。”苗群群笑着说。

老爷子喝口粥,满脸神气,“那当然,你们就瞧好吧,有我在,不能让他们欺负了群群去。”

子涵瞪着小眼睛一直认真听大人说话,此刻握着小拳头,“有人要欺负妈妈吗?涵涵要保护妈妈。”

“琳琳也要保护妈妈。”子琳举着手,表示不能把自己拉下。

子雅更可爱,下来凳子,在地上比划了一个拳势,“谁敢欺负妈妈,我把他的脑袋打歪。”

张明岳拉着子雅坐好,每人给夹了一个包子,“知道保护妈妈,真是好孩子,爸爸每人奖励一个包子。”

苗群群『摸』『摸』他们的脸,“真乖,不过没人欺负妈妈,你们放心。”

“哦……”三个孩子小脸掉的,还挺失望,以为自己能有所行动呢。

老爷子搓搓额头,“他们三个已经五岁了,我想着过段时间让他们跟我一起练拳,锻炼身体。”

张明岳停下筷子,“还早吧,我想着怎么也要七八岁开始。”

“是呀,岳叔,他们现在还小,论生日还差几个月才五岁,身子骨还没长全乎。”钱明菲总是心疼孩子们小。

老爷子拿筷子敲敲桌子,“已经不小了,以前我见过比他们小的都开始练,最初就是玩乐,练习他们的灵活『性』和柔什么『性』。”

“柔韧『性』。”苗文清接话。

老爷子夹起包子填嘴里,“对,就是这个。”

“这样挺好的,特别是雅雅,精力最旺盛,跟外公练拳玩消磨一下,总比在家里来来回回捣『乱』强。”苗群群表示支持。

“我们没有捣『乱』,我们是在研究。”子雅提出抗议。

“研究?”苗文清问出口,这词从四岁多孩子嘴里出来挺新鲜。

“对,”三个小脑袋一起点头。

张明岳问:“这个词是老师教你们的吗?”

子涵摇摇头,“不是呀,我听外公总说研究,研究,我们也想研究。”

钱明菲噗呲乐了,嘲笑苗文清,“让你整天研究两个字不离嘴,孩子们还不是有样学样。”

“我那都是工作的事。”苗文清一本正经地说。

三小异口同声,“我们也是工作的事。”

老爷子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