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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即便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永远都比不上他们。但是老实说,你配不上月儿,却,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在这样的世道里,护月儿周全。”

宫玄点点头,沙哑道:“我生在宫廷,从小过的就是勾心斗角,非死即生的日子,这是我的生存法则,若不是来到这里,遇到他们,遇到你们,我不知道这世上真有圣人,只是我的命已经如此,我只能继续走下去,我所亏欠你们的,若有命,我会加倍偿还给月儿。”

她是你们的心头宝,也是我的。

那师傅看着他,慢慢地说:“我对你这个人唯一的要求就是,不管你之前都做了什么,以后,你不能带给月儿一分伤害,你能做到吗?”

宫玄跪在地上,叩头,发誓:“我宫玄,必定倾一生之力,护月儿周全,必不伤害她,如若违背,不得所愿,不得好死。”

那师傅微怔,“行了,你走吧……”

宫玄转身离开了。

……

月儿睡了个好觉,醒来推开了窗,落得满眼风雨,不知何时,这天竟然黑压压成了这个样子,风雨打在她的脸上,她却莫名舍不得关窗。

父皇,母后,我想你们了。

孩儿知道你们现在在做什么,每到风雨时分,父皇都会耍赖,不上朝也不处理政务,像一个最平凡的男人一样,把头靠在母后的腿上。

而母后会无可奈何的,却温柔地容着父皇,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

她想到这里,心中突然难过。

这里的风景真的很好,父皇和母后不曾欺骗她,她很喜欢这里。这里的人也很好,大师兄木林,师傅,都很好。

最好的是,她的身边,有一个人,一直都陪伴着她,没有让她一个人。

月儿突然很想要见宫玄,她想告诉他:她想要回家了。

她相信,宫玄哥哥,肯定和她一样迫切,宫玄哥哥也一定想家了。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宫玄是要回家了,却不是回他们的家,是要回家了,却不是带她一起了。

当月儿想要见宫玄的时候,宫玄已经站在门外了。

他举着手要敲门,却踌躇犹豫了好一会儿,直到月儿拿着纸伞,一手打开了门,露出愕然的表情,“宫玄哥哥……”

“嗯,是我。”宫玄握住身侧的衣角。

短暂的愕然后,月儿惊喜地让开半边身体:“月儿正好要去见你呢!”

宫玄抬脚踏入门槛,反手关上门,看到搭在墙旁的纸伞,低声道:“这么大雨,怎么想着要找我?”

月儿拿出干毛巾抬手费力地给他擦着头发:“是啊,那么大的雨,你怎么没打伞就来了?”

宫玄低头睨着她,看她实在费劲儿,不由得勾了勾唇,弯下腰,让她容易一些,并没想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月儿擦干宫玄的头发,见他一直沉默,好奇道:“宫玄哥哥来找月儿是什么事情?!”

宫玄嘴唇轻微地抖了一下,“你呢,你找我,是什么事情?”

月儿说:“我想回家了。”

宫玄起身的动作一顿,他的目光根本不敢看她,“回家?为什么突然想要回家了,难道,是因为木林吗?!!!”

“不是的。”月儿说,“我是真的想念父皇母后,好想去见一见他们啊……”

宫玄脸颊有点疼,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说一句话,都尤其费劲儿,“父皇和母后肯定也很想念你,但是我想,他们肯定更希望你能多带一个人回去。”

“什么意思?!”

对上月儿清澈的双眸,宫玄隐忍着身体里剧烈的疼痛,说:“你若觉得木林很好,不如在这里多和木林,再相处一会儿,等你们稳定了,你带他回去,一起见父皇和母后,那岂不是团团圆圆吗?!!”

月儿脸颊微烫,可对上了宫玄漆黑的眸子,她心底里莫名地有些怪异难受。

月儿抿了抿唇,“似乎,宫玄哥哥这样的法子,比我直接回去看起来更完美。”

“所以,先别急着回去……”宫玄默默地深呼吸一口气,这世上还有什么亲手把自己心爱的女子推给别的人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抬手,抚了抚月儿的黑发,“等一等,用更好的你去见他们,让他们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你,不是更好吗。”

月儿转了转眼珠子,在宫玄温柔的注视下,缓缓地点了点头,她觉得宫玄说的都是对的,总是比自己对的。

所以,听宫玄的,一定没有错。

却不知道,那轻微的一个点头的动作,让宫玄差点痛折了腰,怎么会那么疼……他想,想不出来答案。

宫玄看着月儿,很久很久。

月儿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猛地抬起头,跌进一腔柔泉,她心中一震,“宫玄哥哥……”差点就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了,不过还好,她咬了口自己的唇,疼的立刻清醒了,“你,你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月儿感觉自己被丢进了一个陌生的火炉里,她都觉得自己的双脚无处安放了……她的心,失去规律地跳动着,好快。

宫玄轻声说:“山下传来信,父皇召我回去……是大云国的父皇。”

月儿眼底有什么破裂了,就像前一刻还完整无瑕的碧玉,突然就摔碎在了地上,她无法应承地看着他:“你,你要回去?你要回去吗?!那我……我怎么办?!!”

她一下子就涌上眼泪,让宫玄一下子就不知所措。

“别哭。”宫玄慌地抚上她的脸,擦去她的眼泪,他把这个不安的人儿揽进怀里,这一刻,两个人都没觉得这个动作有多么的……不应该。

月儿抽泣着:“父皇也同意了吗?”

宫玄开口:“两国交往很好,父皇母后自然同意,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而让两国关系又变成当年那个样子吧……”

月儿闭上眼睛,忍不住哽咽:“怪不得,怪不得你都不打伞,怪不得你湿淋淋的就来了,宫玄,那里不好,你的家不好,他们会害你……”

宫玄胸膛中温热得仿佛注入了新的血液一样,真奇妙,前面那么冰冷,如今,又活过来了似的。

“月儿,事关两国邦交,由不得我们任性。”其实他压下那召回的信已经很久,他又何尝想要离开她?只是他清楚的意识到,成为不了这世间最强大的皇,她就只能在这山上,和他分离。

所以,他必须要强大起来,塑造最坚固的壳,到了那一天,他会把她接到他的壳里,给她最大的幸福,任何人任何事,要伤害她,都要先穿透他的壳。他想永远也不会有那一天的。

只有到那个时候,他才能放心地,放心地接回她。

但月儿只知道,那里很危险,大云国没有一个爱宫玄的人,那里很危险,宫玄到那里,会不开心。

她拽紧他的衣袖,以为这样就能帮他赶走那些要伤害他的人……

宫玄双眸滚烫,握紧她的手,“放手。”

“不,不放。”月儿哭喊着,“大云国,不给宫玄哥哥去,去大云国,宫玄哥哥去那里,会不开心,会受伤,会没有月儿陪……你怎么办?我怎么办?????”

她的绝望,惊天动地,不过多时,这个屋子过大的动静,引得了其他房的注意。

众多的师兄弟赶到月儿屋子里的时候,本以为月儿受到了危险,看到的却是月儿死死拽着宫玄的衣角,口中模糊不清地挽留着宫玄……

“宫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木林第一个走出来,蹙眉问。

宫玄看着沉浸在悲伤里,忘我的月儿,一向没什么感情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无可奈何。

众师兄弟们都想揉眼睛了。

“宫玄!!”木林看到月儿哭的都喘不过气,不由得焦躁愠怒。

宫玄低沉开口:“我会哄好她的,你们都先出去。”

“可是……”木林看着他们,“孤男寡女,有一点不妥吧?!”

宫玄冷冷地看着木林:“我们是兄妹,现在我们兄妹之间出了一点问题,我做兄长的,哄哄她,哪里不妥?!!”

木林叹了口气:“但你们毕竟不是亲兄妹……罢了。”

看到月儿脸色苍白,木林只好先带着众师兄弟们退出去了。

“也不知道小师妹为什么那么伤心?”

“是啊,小师妹一直都是开开心心的,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能让她哭成这个样子……”

院子里不时传来这么几句,宫玄扶着月儿坐在了床榻上,他看着她,“再哭,这天下的人都要知道了,你爱哭鼻子,不羞吗?!”

月儿一边狼狈地抹着眼泪,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宫玄。

“你,还走吗?”

宫玄哭笑不得,深邃地看着她:“你长大了,不是哭一哭,就能达成所愿的孩子了,知道吗?”

月儿嘴角一扁,看起来又要掉金豆子了,宫玄立刻说:“不走,现在不走。”

“……”月儿低头盯着脚尖,“真的,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宫玄似随意地开着玩笑:“不是没有办法,那月儿跟我一起走,月儿可愿意吗?!!!”

月儿动了动唇,眼里很茫然。

宫玄怎么会不知道,那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也是一个完全危险的世界。

即便她愿意,他也不愿意。

但是他就想知道,她到底愿不愿意?!愿不愿意随他一起……放弃木林。

月儿看向宫玄,这一刻,宫玄呼吸都不自然了。

“愿意。”月儿说,伸出手抓住了宫玄的手,就像小时候两个人手牵手那样,鼓足勇气深呼吸一口气,“宫玄哥哥带月儿一起走吧!!!”

宫玄感到心跳都停跳了一拍,机械开口:“那木林呢?”

“或许……是没有缘分吧!”月儿抿了抿唇,“偏偏在这个时候,你要走,月儿不能看着你一个人去跳火坑,月儿想陪着宫玄哥哥。”

“你父皇和母后不会同意的。”

“我可以说服他们,我要的,他们都会给的。”

“大云国很危险,那里的人,都凶神恶煞,你不怕吗?”

“没关系,握紧宫玄哥哥的手,我就不怕了。”月儿坦诚一笑。

宫玄在这一刻,都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压下了拥她入怀的冲动。可是他为什么要压抑自己呢?宫玄伸出手,把月儿紧紧地抱住,就像是抱住他今生唯一的救赎。

月儿反手抱住宫玄,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举动,这心情,早已超出了他们的关系。

“所以,宫玄哥哥带月儿走吗?月儿就不哭了。”

“我……”

“宫玄哥哥?”

“对不起,我不能带你走。”

“……”

宫玄走的那一天,山上的人,除了月儿,都来送他了。

那一个晚上,月儿被拒绝后,就把宫玄赶了出去,一个人哭得眼睛红肿。

她不能看着他走,她怎么能看着他走?

若他的前方是顺途也就罢了,可那是逆旅,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人走?!

月儿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她知道不是天下宫廷都像她家的宫廷一样美好和谐,她也知道这世上除了好人,还有大奸臣,大恶人,她心疼宫玄在遇到她之前那些不好的遭遇,她想要保护他,她以为她能够保护他的时候,他却又被拖进那深渊里了,她却无能为力。

她想着,那陪着也是好的。

但是宫玄哥哥,不要她陪。

他竟然,不要她陪……

他把她丢在这里了,他把她丢在这里了,月儿坐在屋子里,看着刚刚被弹断了的琴弦,眼睛里透着浓郁的悲伤。

那师傅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窈窕淑女,心事重重,和之前那个开朗无忧的月儿,好生不像。

总有一个人,让你在一瞬间,明白何为悲伤,让你在一瞬间长大,只能接受,别无他法。

那师傅轻声说:“他在等你,真的不再去见一见吗?要知道,这一面后,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还能见面了……”

月儿抬了抬眼皮,一行眼泪流淌在脸上,她说:“我,我去!!!”

像弹簧一样猛地起身,跑了出去。

那师傅回头看着,生生地叹了口气,但愿,月儿一辈子也不明白她对宫玄的感情……

可这样,她也避不过宫玄以后的逼迫啊……那师傅闭上了眼睛,吐出两个字:“作孽!”

……

月儿一直跑,一直跑,她终于见到他。

众师兄弟就看到宫玄刚转身,月儿已经冲撞进他的怀里,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宫玄哥哥,保重!”

然后,月儿推开宫玄,瞪着那双模糊不清的眼睛,就这样看着宫玄。

宫玄一步都上不了前,因为疼,他被她这么看着,真的疼,别看我,别这样看我,月儿。

宫玄盯着月儿,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

月儿泪流满面的脸上扯出一道送别的笑容:“既然决定了,就别后悔,宫玄哥哥,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别……轻易地伤着自己,不要让自己有感受疼痛的机会,这样,月儿就安慰了。”

宫玄猛地背过身去,可众师兄弟们还是看到了,看到了这个一向清冷如霜的男人,眼尾红灼,流了一道滚烫的眼泪,然后,踏着坚毅的步子,离开了他们,离开了轩辕山,入了世。

月儿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这一次不可以追,不可以拉扯,不可以哭出声音,不可以挽留,只能看着,就这样看着,她双腿像是受到无形的棒棍打击一样,无力地摔倒在地,任周边人呼喊,任自己就这样心力交瘁地晕厥过去,失去所有的意识,是不是就能熬过去了……

宫玄走后,月儿大病了一场。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师傅才又看到月儿露出了笑容,是伤口慢慢愈合的笑容,可眼底总是留着疤痕一般的心事,再也无法彻底开心了似的。

月儿说服自己和木林成亲,因为她觉得宫玄哥哥说的对,这样父皇和母后会对她很放心,这样师傅也会很满意,这个地方很好,她以后生活在这里,一切都很好,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好的,那就是很好很好了,所以应该顺应这样的生活,不是吗?!

月儿不仅说服了自己,还比谁都着急,着急和木林成亲这件事。

所有人都以为她很爱木林,有时候,她自己都会有这样的错觉,可是,爱到底是什么呢?她有时候,也会在深夜睡不着的时候,想,可每当想到这里,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宫玄哥哥的脸。

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她如果成亲了,他会来的吧……不管在那里生存的有多艰难,他都会来的吧……

那她,就能见到他了啊!

这样一觉得,月儿恨不得明天就成亲。

而木林,对于这样的月儿,自然是觉得心满意足的。

总算是定了成亲的日子。

月儿跑着见到师傅,问他:“父皇和母后,还有宫玄哥哥,可有回信了?”

那师傅道:“有,都有,他们会来的。”

月儿疑惑道:“宫玄哥哥见过木林,自然干脆,但是父皇和母后难道没有想要我带木林下山,给他们看一看再作商量吗?!!!”

那师傅笑了笑:“你父皇和母后信得过我。”

月儿这么一听,就明白了,不由得跟着笑了,单纯可爱的令人心疼,“所以父皇和母后把我和宫玄哥哥交给师傅那么多年。”

那师傅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发,“傻丫头。”

要是能一辈子都那么傻下去,就好了啊……

而山下,大云国。

王府的书房中,宫玄手里握着请柬,站在窗前,看着轩辕山的方向忘了时辰。

“王爷,后天,正好是宫中杨贵妃的生辰,皇上摆了盛宴,若您不去,未免显得太突兀,所以下属觉得,天大的事,都还是要先应付了皇上再说……否则,难免给人捉以话柄,添油加醋,这样对王爷,后果不可估计。”

“我比你更清楚后果。”宫玄嗓音低沉中带着些沙哑,不知是因疲惫还是因了什么,“但是,她成亲,我若不去,她会哭的。”

所以,哪怕他再不愿去,哪怕他再疼,他也必须去。

因为他知道,那个傻丫头,一定也想他了……

“可是王爷……盯着您的人数不胜数,您若缺席,皇上和贵妃若觉得你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那我们之前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宫玄低头,把玩着手里烫心的红柬,“影响不了最后的结果,你无须多说,备好马就是。”

“是。”

月儿和木林后天成亲,宫玄在第二天就出发了,因为轩辕山,很远。

宫中事务,都交给了他的心腹,没有人会知道,这两天,玄王不在京城。

他似乎有意折磨自己,一天一夜都不曾歇息,到早上太阳刚出来的时候赶到了轩辕山,宫玄踏上那熟悉的台阶,一百九十九个台阶,他独身一人,倚着阳光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去看着她,嫁给别人。

走完最后一个台阶,他抬起头,已经有点虚弱了,但他想,还不至于累到出现幻觉,他看到了,月儿……

月儿跑到他面前,笑着:“我早就等在这里了,我就知道宫玄哥哥一定会来。”

宫玄看着眼前的女子。

一年有余,她更细瘦了些,面容洁白,五官清晰,这在他的梦里,折磨了他一年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说早就等候在此,还有什么,比这一刻更令他觉得人生无憾吗?!!!

宫玄伸手,一言不发抱住了月儿。

“我很累。”他说。

月儿眉宇间浮现出担忧之情:“我带你去歇息。”

宫玄任由月儿扶着自己,如今也只有她,会把自己当成一个会累怕疼的人了吧……

身后的婆子们就笑了:“新娘子,人你也等到了,你该去换喜服了啊……”

月儿抽空回头对她们笑笑说:“不着急不着急,宫玄哥哥很累,我先扶他去休息。”

宫玄勾了勾唇。

身后的婆子们就:“……”不听说新娘子是对成亲这件事最着急的么?!什么情况……

月儿和宫玄来到了宫玄曾经住的屋子里,宫玄看着这窗明几净的,“换了人住,我们再来这里,是不是不太好?”

“没有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