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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习惯沾染别人的悲喜,他的信仰是,人各有道。

不是无情,而是,这情,有不过来,因为这世界上惨的人,总是比幸运的人多,你要同情,你要收留,怎么同情收留的过来呢?!

他不想陷入这种情绪里。

向来都是这样,开心的过来,痛苦不过来,既然无法拯救他们,索性不看。若只挑选一两个去拯救,对他来说,不过是更难受罢了。

但是安月喜欢这个孩子,安月和他不一样,安月的信仰是,看到能帮的,能帮助就帮助一下,她想不了那么多,她也不会有无能为力的感觉,因为她从未想过去拯救万民。

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就那么一点,她不贪心,她遇见了这个孩子,那她就救这个孩子。

冷弦和安月去裁缝店,给这个孩子做了好几身衣服,孩子穿着新衣服出来的时候,满脸的藏不住的喜悦。

安月对冷弦说:“以后,他就是我们的儿子了。”

冷弦闻言,挑眉看向了她,低低道:“我有一个问题,一直都很好奇,但是……”没好意思问。

“那怎么不问?”安月坦然地看着他。

冷弦安静了一下,吐出一句话:“因为没好意思问。”

安月:“……”她的表情凝固了一秒钟,含笑看着他,像是在说“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你冷弦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冷弦真的是……

失忆了,脸皮薄不行啊?!!!

安月看着他,笑了一下,“是什么问题,能让你不好意思的?”

冷弦看了下夹杂在他们中间的孩子一眼,低沉地说:“晚上再问吧。”

安月脸色红了一下,“谁说晚上要跟你在一起的。”

冷弦闻言,不得不去多看她两眼了,“十年后,你我已有夫妻之实,你晚上不与我同住,与谁?!”

安月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你又没娶我!!”

冷弦蹙眉:“难道我失去记忆前没有娶过你吗?”

安月呵呵道:“你也知道那是你失去记忆之前了,现在你又没有那时的记忆。”

冷弦明白了,兜兜转转一圈,这姑娘就是又犯了贪心,还矫情了一些,不但多要了一场亲事,还想在亲事前,不与他在一起,提什么劳社子规矩……

也不知道是谁,刚到县令大人府里的时候,表明自己的身份,被县令大人另外安排住处后,眼神黯然无比。

现在有机会却不愿意了,难道不是矫情吗?!

冷弦毕竟不是十年前的他了。

他淡定地听她说完,淡淡地回答:“随便你。”

安月站在背后,瞪了他一眼,追过去,“那到底是什么问题啊,现在不能说吗?”

冷弦心情不爽,闻言直接利落地问了出口:“你说,我们是夫妻,那我们怎么连个孩子,都没有?!!!!”

安月:“……”

她看向他,脸色有一点不对劲。

冷弦搀着孩子的手停了下来,迷惑地看着她,“难道这个问题你也回答不出来吗?又或许……你根本不是我的妻子?!”

安月呼吸微急,“要我不是呢?要我一直在骗你呢?你打算怎样?!”

冷弦面色彻底冷了下来。

就在安月觉得他要撂狠话转身就走的时候,他低低沉沉地说了一句:“那你要和我成亲,你骗了我,就要用一辈子来赎还,难道你以为,我白归是任人欺负的吗?!!!”

安月张了张嘴,扑哧一声笑了。

冷弦直勾勾地盯着她。

就见安月负手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抬起头,对他笑靥如花,“我没有骗你,只是……只是……我们活得太久了,孩子,早就轮回了不知道多少世了。”

安月眼眶微红,“后来,我提过……提过再要,你说不了,你劝服了我,丧子之痛,经历一次就够了。”

她笑了一下,却充满了悲伤,“人都羡慕我们长生不老,谁又知晓我们背后的痛苦。”

“我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离别,和擦肩而过的人在离别,和这个世界的人在离别,和跟我们每一个交谈的人离别,皇上说的没有错,他对于我来说,只不过就是一个过客,即便印象深刻,但又能印象深刻几十年?!”

“唯独你,和我一样的你,你不是。”

“对于我来说,”冷弦慢慢地道,“你也不是,唯一的,不是过客。”

所以,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心里突然不寂寞了,不清冷了,就像无光的黑夜里突然迎来一道皎洁的月光,温柔舒服,令他开始爱上这个人间。

冷弦在见到她的第一刻,就知道,她会成为他生命中那个特别的人。

安月望着冷弦轻轻一笑。

小孩子不知道听懂了什么,吃完冰糖葫芦,刚好被他们带到了府里,被安月哄睡之前,拉着安月的手问:“你是神仙娘娘,对不对?”

安月愣住了。

她反手握住他的小手,笑了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今天听到你们说长生不老了,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神仙,你们可以长生不老,我听得懂。”小孩子嘟嘟囔囔道,“我就知道,大人哪儿有那么善良,只有神仙才会那么好的……”

安月心疼地看着这个小孩子,把他的手放进了被窝里,她低低地说:“我们是神仙,这会困扰到你吗?”

会困扰到你的成长吗?!!

小孩子摇头:“神仙娘娘不要离开我。”

“恩,不离开你,以后,你就叫我娘吧,你叫冷弦爹爹。”

安月即便知道结果是分离,是失去,还是这样地做了,因为她太渴望,太渴望和冷弦能够再有一个孩子,如今也只能把这种渴望转移到这个孩子的身上,她会对他好的,她会对他很好很好的。

“睡吧,宝贝。”

小孩子困得闭上了眼睛,有生以来,第一次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听着娘亲温柔的哄声,安然地睡过去。

安月坐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才转头,从屋子里出去了。

这府里已有下人。

她一出去,就遭人禀报:“郡主来了,在前堂,冷公子也在。”

她怎么来了?安月兀自纳闷着,只好把走向屋子的步子转向驱前厅。

前厅里,她刚进去就看到冷弦冷冰冰的神色,而郡主看到她,笑眯眯地走过来了,亲切无比地说:“姐姐,我住在这里,你没有意见吧?毕竟都没成亲,你也住在这里,总不能不给我住吧?!”

安月想,原来如此。

她望着冷弦,知道他为什么冷淡非常了。

即便这是皇帝赐给他的,可他踏进来的那一刻,这就已经是他的地盘,被外人强行要住进来,搁谁心里能舒服。

“毕竟还没成亲,这不合适。”安月最终还是心疼自己的夫君,她不在乎自己被下了面子,直接不同意,“我住在这里,是因为我无家可归,无处可栖身,寄住在未来夫君的家里,名正言顺。何况,我和他本来就是夫妻,你忘了吗?!”

郡主抓住了安月的袖子,“所以,你是不让我住进来了?”

“不是不让,这对您郡主的名声也不是很好吧?”安月叹了口气,“反正后天就成亲了,有那么着急吗?!!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女儿家还是要矜持点好。”

郡主已经被气得脸色惨白了。

冷弦默默憋笑。

安月幽幽开口:“现在我们要休息了,你可以走了吗?”

郡主恶狠狠地瞪了安月一眼,嘴上却甜的不能再甜地叫了她声姐姐,其实安月最怕的就是这一种人,两面三刀,心如蛇蝎,能不可怕吗?!

那个皇帝要把这个郡主放在这个宅子里,明显没安好心,说不定,他还巴不得天下大乱。

郡主灰溜溜地走了。

冷弦嘴角勾的弧度看起来特别愉悦,“以前怎么还不知道你还有护犊子的一面?!”

安月冷冷一笑,“以前你给过我这样的机会吗?倒是你给过郡主不少机会,还跟他早上去我的地盘,秀恩爱赶我走是吗?!黑历史一辈子都给你记者,不,是生生世世,我都要给你记者。”

冷弦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不是为你好吗……”

安月直接两个字甩过去:“虚伪!”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如果我没有出现,你根本是打算娶郡主的。”

“和郡主一起,守护你恩人的家,你抱得美人归,哄得恩人好,不就是聪明的人打好的算盘吗?!!”

“说起来,也难怪人家郡主气我,恨我,搁我都觉得自己是她的情敌,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呢!!!!!!”

一吃起飞醋来,安月真是天下女人的楷模。

那压根都停不下来。

冷弦只好静静地做一个倾听者,她说她的,关他什么事,只要他装出一副老老实实受训的样子,这个女人就心满意足了……

安月看到他这个耍机灵的样子就来气,合着全天下除了他都是笨蛋,谁聪明不过谁似的。

安月懒得跟他说什么,转身就走。

这就让冷弦就不得不开口了,喋喋不休可以,乱吃飞醋也可以,但就是不能转身走啊……你当独守空房的滋味那么好过的?!!

“站住,你这是去哪儿?”冷弦勾唇,“你走错了,我的屋子不在那个方向。”

“谁要跟你一起,我自个儿有屋子……”安月抬脚继续走,这一次却没能多走两步,就被后头那个该死的男人从地上扛在了肩上。

冷弦说:“老实点,不然别怪我打你,屁股。”

安月:“……”她分分钟想灭了他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安月被冷弦以强盗风格扛进了他的屋子里,门一关,里头再做什么,外头人就不知道了。

一夜天明,晨起露珠为茶,润唇清嗓。

那小孩子把两杯茶奉上,在安月和冷弦的面前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正式认爹娘了。

安月喝了一口,直道好喝。

小孩子抬头,笑了:“这是我从那些有钱的人那儿学到的,每天都有人给他们采露珠呢。”

安月看着这个小孩子,她突然问:“你是不是早就起来去采露珠了?”

小孩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安月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起身,去把他扶起来了。

她蹲下来对他说:“我不要你做一个小心翼翼的懂事人,我要你做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只需要每天睡到自然醒,每天舒舒服服的,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但我不要你这么懂事。”

小孩子一眨眼,两行眼泪掉下来了。

安月拿出手帕,去给他轻轻地擦干眼泪,“你在外头,应该见过不少,你也应该知道,有父母的孩子,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他们哪里会早早起来给父母采露珠呢,对吗?!!”

小孩子狠狠点头。

“这种事,以后吩咐下人去做就可以了。”安月抚了抚他的眼睛,“困不困啊,要不要再去睡会儿?”

小孩子狠狠摇头,一伸手抱住了安月。

安月笑,看着在蹭她依赖她的孩子,她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做……”小孩子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二狗。”

“……是因为,狗好活吗?”安月慢慢地问。

小孩子点头。

其实,乞丐大多数都是叫这个名字,不为什么,生来命贱,狗仗人势,可在最底层,人却要托狗来长命。

安月心疼至极,“以后忘记这个名字,我会请人给你重新起一个名字,不管你叫什么,你要记住,你姓冷,你不是乞丐,你是我安月的儿子。”

小孩子,鼻音很重地说了一个字:“好!!!!”

安月回头看着冷弦,冷弦捧着茶杯,喝着里头的露珠,轻轻点头。

安月让下人带着自己的儿子又去睡了,她坐在冷弦的身边,说:“你给起个名吧,父亲大人?!”

冷弦差点被呛住。

这声她叫出来的父亲大人,真是让他心猿意马……

安月开口:“父亲大人,你可不能不管你儿子了啊!!”

冷弦叹了口气,放下茶杯,“谁说不管了?!”

他说:“我想想。”

安月一笑,看着杯子里面的露珠,“要不然……就叫……”

冷弦看向她。

“叫冷露好了。”

“太女儿家气了。”冷弦摇头。

“那你说叫什么?”安月问他。

冷弦道,“我看那个孩子,挺通透,就叫冷谦露。”

中间多了一个谦……安月问:“这是何意?!”

“他太聪明了,这种通透聪明会随着他成长起来,愈发明显的,我在他的名字里加一个谦字,平衡一下,或许,他就会知道谦虚一点了。”

安月闻言,哼了一声:“我的儿子才不狂妄呢!”

冷弦一笑:“不是他狂不狂妄的问题,而是这个世界上笨蛋太多了,等他明白自己万里挑一的聪明时,难免少了些敬畏之心,不知不觉就狂傲了起来。再加上他命运的转变,这可能会更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幸运之人,有恃无恐。”

安月彻底皱起了眉头:“怎么没有一句好话呢?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直觉。”冷弦说。

安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冷弦低低沉沉道:“也许等我找回了记忆,我才能详细地跟你讲述一下这个直觉吧。”

安月叹了口气:“说穿了,你就是太会看人了。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已经成精了是吧?!!!”

冷弦低头一笑,“夫人,你真是……”

“真是什么?”安月反唇相讥,“难道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那你是不是就见不得为夫聪明啊?”冷弦感兴趣地问,“以前也是这样吗?!!!”

安月脸色难看,“谁说的,难道我就不聪明吗,我用嫉妒你?!”

“嫉妒,我有说你嫉妒我吗,我看,你这是不打自招了。”冷弦扬唇。

安月直接甩步就走,跟这个老狐狸斗嘴,她莫不是有病。

“我看你就一直别想起来吧……”安月道,“反正想不想的起来都可恶。”

冷弦本来看她那气嘟嘟的样子,就已经忍俊不禁,这下子,直接笑出了声音。

此刻胸膛的震动,鲜血的流动,这些清楚的感知,让他明白那十年来的无趣虚度。

我看你就一直都别想起来……

不行。

冷弦在心里坚定地说了这两个字,他必须想起来。

如今,一天想不起来,一天难受,一边比一天难受。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安月离开的方向,我真的,真的很想,知道过去的我,对你多么可恶。

我真的很想还给你一个完整的我。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我,现在这样一个我,对你来说,是不完整的,我又怎么会感受不到,你的害怕。可你该有多信任曾经的冷弦呢?

你说,曾经的冷弦,不管遭遇什么,第一个保护的就是你,永远都不会让你不安,难过,害怕。所以,你可以放肆地依赖他,对他任性。

就连姜子牙,你身边的那位老者,都说我不配。

说现在的我,有多不配再拥有一直都不曾改变坚定地站在原地等我的你……

冷弦眼底闪过一丝黯淡,天知道,他有多想找回自己曾经丢失的一切,更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去和她的记忆,为什么会假死和她分离,为什么舍得让她那样伤心……

太多的谜了。

只要他想起来,答案才会揭晓吧,所以,他迫不及待。

时间过的很快,一眨眼,就到了成亲的那天。

安月穿着大红色嫁衣,下轿子的时候,她看到了郡主,心情复杂。

而郡主也穿了一身大红色嫁衣,本来为妾,是不可以穿这种颜色的,但是,郡主穿了。

安月五味杂陈地看着她率先走进府里,这是第一次,冷弦纳妾,哪怕只是一场假戏。

可做,就是做了。

冷弦勾唇站在前厅,看到郡主,他嘴角的弧度慢慢歇下,冷声开口:“不是应该妻先进吗,何时妾也能先妻一步?!”

身边的红娘:“……可这已经进来了,她是郡主,不敢拦啊!”

“你,去,让她出去。”

冷弦冷酷无情地命令下去。

红娘:“……”这大喜的日子,难道要让郡主丢人现眼?不过也是这郡主自找的……红娘朝郡主走过去的时候想,一个妾不知道自己的位置,自然会受到惩罚。

待到安月刚走到门口要踏进去的时候,抬头看到郡主脸色惨白地走了回来。

她愣住,见郡主眼底含泪地瞪着她,愤然地从她身边走过了,哽咽道:“姐姐是妻,我是妾,姐姐先走!”

安月:“……”她抬头,看着前厅里,面无表情的冷弦,隐隐明白了什么。

深呼吸了一下,她照常地走向冷弦。

这一切,本来就是属于她的,前方的那个男人,也是属于她的,只不过中间出了点差错,她不曾因此欠着任何人的。

就快了,她想,一步步走到冷弦身边,就快了,一切就快回到正轨。

他,没有妾。

冷弦慢慢地伸出手,安月微笑,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郡主这才慢吞吞走了进来。

她在旁边看着,冷弦和安月礼成,两个人坐下来,才该她出场,也不过是跪下来,给两个人敬一杯茶而已。

这就是妾,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为人认可的。

如果存在,必受罪。

后来,就是礼宴宾客的时候。

安月被扶到了屋子里,她趁着下人都出去守门的时候,把红盖头自己揭下来了,转头掀开了被子,看到里头的花生桂圆枣子,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慌地又去捂嘴。

她摇了摇头,饿了直接动手撬开吃了。

等冷弦喝完酒回来,她已经趴在床上自个儿睡着了。

冷弦刚走两步,就发现自己没注意地踩在了地上的盖头上,他真是……当时心情一言难尽,虽然说老夫老妻的了,可在他这里,还是第一次好吗,就不能配合一点吗,嗯?!!

在他记忆以来,这可是他第一次成亲呢……

作为一个娘子,怎么不善解人意,确定不会被休了吗?!也就是他善良……

冷弦坐下,拍了拍安月的脸,安月才迷糊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他,十分自然地说了一句:“回来了啊,辛苦了,睡吧。”然后又闭上眼睡过去了。

冷弦压着气问:“你可知今晚是洞房花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