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老人，记忆力退化是常有的事情。
但威廉至今记得每个曾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格拉赫斯学院的学生的名字。
算下来，这些年少说也有数千个名字铭刻于其脑中了。
他的确就像是爱自己一样爱护着每一个进入格拉赫斯的孩子。这样的一位老者，怎么可能会忘记他爱着的孩子的姓名呢？
不管是现在的还遗留着的，或是已经离开了格拉赫斯，开辟了自己道路的孩子们，他都没有忘记。
包括现在站在竞技台前的贾斯汀和米莉。
或者应该说，现在威廉对这两个孩子是最上心的也不为过。
毕竟，虽然人们总是在追求平等，但现实中，人们始终还是会投注更多的目光给那些优秀的事物。
哪怕是已经以“贤者”之名闻名于世的白胡子威廉也不能免俗。
他更关心这些在过去学业生涯中，已经表现得足够优秀的孩子。
过去的希尔逊也是如此。
并不是因为他偏心，而是因为一个很现实的因素——天才比起普通人更容易走上歪路。
何况，那些天才走上歪路后，能造成的恶劣影响要远远超过寻常的小打小闹。
仅以音过去碰到过的弗洛伦为例，他就足以称得上是一个极端反人类的“天才”的例子，事实上，他也造成了极为重大的影响。
音之所以会来到这个世界，起码有八成功劳得归功于他。
恶人们哪怕是授首，但其已经造成的负面影响却是绝对不可逆的——甚至会进一步扩散。
越是有能力的恶徒越是如此。
所以，威廉在掌手了格拉赫斯以后，除了必要的魔法教学，也付出了很多心力在每一个学生的精神方面的教育上。
譬如，用通俗点的话讲就是：适时地对他们进行一系列心理辅导。
或许该说，这点在旁人看来可能可有可无的教育一环，在未知的某个节点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哪怕没人会去在意，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格拉赫斯从没有出过一个，哪怕是一个，凭着所学的魔法为祸一方的“叛教者”。
要知道，世界的规则向来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
格拉赫斯作为一所，终究是私营性质的魔法学院，至今都稳如泰山的原因，绝对有这么一环因素在里面。
不要以为格拉赫斯在经营过程中没有受到过打压，只是碍于其口碑和威廉本人，加上部分皇室势力的撑腰，格拉赫斯将这些坎都给顺利地跨过去了。
作为曾经的“天才”中的一员，威廉太了解，所谓的天才成长的过程中会受到的影响：
自身的狂妄，外界的诱惑，随时可能的打击……
某种程度上，天才们既坚强又脆弱。
过刚易折，就这个道理。
威廉可以自信，过去已经经历过各类形形色色的学生，他已经见识过了种种性格的“天才”们，已经该用何种方式对他们进行打磨。
……
但现在，他的这股自信趋近破碎。
因为有一个前所未有的棘手案例，此时此刻正暴露在他眼前——
米莉。
作为一个见过不少世面的，泥腿子出身的魔法使中的大家，威廉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特异案例。
其中有一个，与现今的时代略有脱节，但威廉却在曾经的一次冒险中见识过。
一个嗜血的怪物。
自己当时已经出任了格拉赫斯的院长，但出于当时自己上任的状态近乎“开荒”，他需要创造一起肉眼可见的“业绩”，来给自己证明，自己的出任是实至名归。
于是，自己暂时回归了阔别已久的冒险者生涯。
很是怀念啊……几十年过去了，自己从毛头小子，长成了毛头老子了。
当时吵吵闹闹，又脏又乱的小作坊一样的聚集地，也变成了仅剩下脏的地界。
返老还童的前台招待——好吧，自己认识的那个老家伙早该归西了，只是换了个人罢了。
总之，在这个地方，久违地接了一单委托。
去解决一宗神秘莫测的吸血案件……
……
“爷爷？”
少女的语气中附加着担忧。
“……我没事。”回忆结束，老威廉的回应中掺上了一股疲态。
这方面感应异常敏感的少女显然不会善罢甘休，索尼娅对此纠缠不休道：
“您这是怎么了？爷爷，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您该有的样子。”
虽然索尼娅总是嘴上不饶人，但她从未对眼前这个自己一直以来就对其怀着憧憬的老年男性失去过信心。
“您之前说的，‘没准我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很好奇。”
少女的过分执着令老人头皮发麻。
“索尼娅，这次请你相信我，知道这个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嗯？”
毕竟威廉不可能直说，那个或许也只是他的猜测。
虽然这么说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那个惨败在他手下，但却硬是寻机逃窜而走的怪物——樊格·布莱德的生命特质。
加上从一些古代文献中，自己所了解到的秘史。
那只名叫樊格·布莱德的生物，无疑是过去传说中的“恶魔”的其中之一。
文献中记载，有一种渠道，是能令他们这类存在，短时间内采集大量的能量，以供他们消耗。
对于那只叫樊格的怪物来说，所谓的吸血，只是一种途径，他的真正目的，并不仅是吸食血液这么肤浅。
他真正所需的，是被害者，临近死亡前，从内心深处滋生出的恐惧。
被虐杀之前，猎物所能爆发出的挣扎和生命力是超乎想象的，用音所了解的词汇来形容——就是肾上腺素大量分泌。
樊格就是在通过这种途径提取能量。比起血液，他更想要的是思维最活跃亦最敏感的人类，濒临死亡前爆发出的求生欲。
随之将其踏入谷底，以冰冷的死亡，为自己带来力量。
如果威廉的这番解释，此时的音能够获悉的话，或许他也就能结合自己的经历，从中了解到部分真相了——
以提取恐惧为生。
魔人的形态，本质上和身为吸血鬼的樊格并没有任何不同。
……
“有趣。”
“穆伊，怎么了？”
希尔逊见音终于终止了喃喃自语，出声疑惑道。
“没什么。”确认所有的亡灵已经从眼前消失，音不再陷入沉默：“只是有点走神。”
“那么我们可以继续了吗？”
“随时恭候。”
反正音现在心情正好。
毕竟这种天下掉馅饼的事情可不常见。
当那些亡灵们消失前，音明确地感到，自己的饥饿感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