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微品看着母亲深沉的脸色，想了想，迟疑着开口：“妈，我们是不是要吩咐A城那边的相关领导对那家人进行敲打一番，现在这样，难保他们不会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唐家的教育中，深信一则道理‘凡是未雨绸缪。要么斩草除根，要么将一切可能发生的威胁扼杀于萌芽之中。’
当年若非何平娴因着那一丝割不掉的血缘关系，最终心软了下来，以及顾及着一些其他因素，怕是早就对柏家斩草除根，便是连迁回故居的机会都不会给他们。
同时，为防止柏家生出卷土重来之心，这些年唐家和其他柏家的一些当年的仇敌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柏家的监视。
为的，就是防止‘卷土重来未可知’这种情况的发生。
何平娴目光深邃，听到唐微品的建议，倏地冷笑一声：“敲打什么，A城那边的领导人早就换了一拨又一拨。宋唯今日此举，就是在告诉我们这些人，柏家的事，他管定了。”
阖了阖目，何平娴幽暗的眸子动了动，似是叹了口气。
“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这些年柏家上下都安分守己，甚至在小一辈面前对过去的事三缄其口。或许他们真的已经安于现状了。”
早在知道宋氏一族的宋唯喜欢上柏家一个叫柏月的小辈时，何平娴就立刻警觉了起来。
任谁都会认为这是一场阴谋之举。
但调查的结果出乎意料，她没想到那两个年轻人之间的事，真的只是巧合。
可这个巧合确实让人有些难以置信，饶是何平娴活了大半辈子，对此也始终不能说服自己完全相信。
“其实我也这么认为，”唐微品也是这么想的，他看到自己母亲朝他看过来的探寻目光，垂眸低低道：“虽然我始终不认为柏月和宋唯的事完全是个巧合。但我曾仔细调查过柏家上下这些年的状况，也切身接触过柏月这个人。他们——并不像带有什么不甘心的目的。”
唐微品虽然年龄不大，但毕竟出身不凡，慧眼多才。在官场上磨砺了又有些年头，想问题的角度也很深远。
上次晚会和柏月碰面并打招呼，也是早就计划好的事。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柏月这个人的存在，甚至打过几次照面，但每一次她都被宋唯保护得很好，便是他有心去接触，宋唯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而上次若非他能有机会跟柏月交涉几句，其实也有宋唯故意为之的原因。
果然何平娴起了兴趣：“你跟她接触过？”
唐微品点了点头，然后将上次星光慈善晚会的见面简单地说了一下。
何平娴面色淡然，闻言幽幽一叹：“那孩子，言行举止其实像极了她的曾祖父。”
眼前浮现一张模糊的面孔，以及那段艰辛黑暗的岁月，童年和少年的阴影伴随而来，她忍不住有些颤抖。
纵是这么多年过去，心里那刻骨的心酸和恨意也没有彻底消弭。
当年，她才七岁，母亲在她面前病死，一场风寒带去了这世上唯一爱她之人的性命。
即便是上个世纪那个贫穷的年代，偌大的宅子也漂亮地不像话。
可她生于此，活得却像过街老鼠一样。住的是柏家后院那间连牛棚都不如的破草房——是专门为她和她的母亲准备的。吃的是大白和小黑剩下的饭菜，大白和小黑是当时风光无限的柏夫人的爱犬，在柏家她和母亲的地位远不如那两条狗。
衣食住行，即便是当时那个时代，活得也是极为艰难。
饶是如此她的母亲还常常对她说：“平娴，别怨他们，都是妈妈的错。我们一定要听他们的话，千万不能被赶出去，否则我们肯定会死在外面......”
在那个贫穷与灾荒的年代，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还带着一个孩子，想要活下去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所以，哪怕他们在柏家活得再怎么猪狗不如，也不能离开那里。
母亲受风寒病的奄奄一息的时候，一向骄傲的她跪在那个她称之为父亲的人面前整整三天，饶是如此也没换来他们的一丝怜悯。
在他们看来，她和母亲的存在就是他们一家人的耻辱。
最后，大哥回来了，在她的苦苦哀求下，大哥终于给了她去买药的钱，可一切已经晚了......
当她抱着买来的药回到那间风吹雨打的破漏草屋时，她的母亲已经孤独地死在了那里，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面......
那一年，她失去了这世上最爱她的母亲。
那一年，她抱着骨灰盒蜷缩在冰冷的床边，流尽了一生的眼泪。
同一时刻，她的父亲升了官，大哥也成功入职文化部，‘一家人’举杯庆贺，好不热闹和幸福，又有谁，还会记得刚刚失去母亲的她？
那时她就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让他们为今日的冷漠和残忍付出代价。
后来，许是母亲的死让她那个所谓的父亲动了恻隐之心。她终于能从那间四面通风的破草屋里搬了出来，住进曾经梦寐以求的小洋楼，吃的也不再是大白小黑剩下的残羹冷炙。
可她早已心如死灰，剩下的只有满满的恨意。
——
“妈，您怎么了？”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在脑海里回忆着，她的脸色越来越差，唐微品察觉出异样，忙轻声问道。
何平娴听到儿子的声音，这才缓缓回过神，眼里的深痛和恨意渐渐退去。
她这是怎么了？已经过去大半辈子的事，居然又被她想起，而且还回忆得那么清晰，连当时的情绪都历历在目。
唐微品叹了口气，轻声开口：“妈，您是不是又想起了以前的事了。”
他知道母亲童年不幸，是其一生的阴影。
何平娴回过神后，神情间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淡漠，只是勾起往事后，目光比之前冷了几分。
她习惯性地转了转手上的佛珠，母亲信佛，当年她终于坐稳地位、肃清仇敌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寺里求了串佛珠，如今已经戴在身上几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