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
难怪她刚刚听到咳嗽声。
田有幸友善的笑着，举步上前道：“让我给你奶奶看看，我跟齐大伯学了医术，保证能药到病除。”
寡婆子嫁给的是李姓人家，这个小娃就李娃，很是乡土风。
李娃戒备的后腿了一步，局促的攀着半掩的门，一时间不知是该让田有幸进门呢，还是拒绝田有幸的好意。
田有幸可不管李娃是怎么想的，她到了门前，认真的说：“娃子，你就只剩李奶奶一个亲人啦，你总不能看着她有病不能医吧。你知道的，我不会害了你奶奶。再大的事都已经过去，难道你打算继续这样过日子么？跟你一道下山回来的春子小亭他们都已经放开了，你还在介意什么？你不知道你奶奶看到你这样，她会比你更伤心么？”
当初李娃是不愿拖累李奶奶的，甚至抱着一腔仇恨想跟着穆韬走，打算壮大自己去报仇。
是李奶奶凄苦的哀求，李娃才痛哭着跪在李奶奶面前，答应留在李奶奶身边。
只是某些伤害已经造成，有些仇恨已经深入骨髓，李娃一直也没能走出阴影，对外界的一切都敏感得很，以至于李奶奶也被迫着不敢频繁出门。
这一家子本就不富裕，哪怕得了田有幸分发下去的那些航海份子钱，李家还是坐吃山空。
尤其是李娃两次抑郁致病，让李奶奶花光了所有的存银。李奶奶年纪大了，也干不了多少农活，又得顾及李娃的情绪，这个家一下子便垮了，连讨个铜板刮痧都成了念想。
李娃半垂着头，一双苍白枯瘦的手不安的拧在一起，那手背上的青涩血管是那般的清晰。
仅这一会，屋里就传来了两次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听得田有幸都怕李奶奶就这么咳断了气。
许是田有幸的话确实有些效果，也或许是李娃早已经想通，只不过缺个人适时点醒他罢了。
听着自己奶奶那痛苦不堪的咳嗽声，李娃妥协了，也算是开了窍。
他打开门，戚戚然的站到一边，紧张的催道：“田姐姐，你赶紧帮我奶奶看看，她病得很重，我不敢去找大夫，奶奶也不让我去。”
这样的解释，田有幸表示理解。
她大踏步进了屋，让紧随其后的李娃将窗打开散散气。
屋内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还有些一股子沉闷带着霉味的气味。
李娃应声打开了窗，有些踟蹰的站到床前，偷眼看着田有幸给李奶奶细细的诊脉，那双沧桑的眼里满是不安与懊悔。
田有幸放下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让李娃到来一杯水，给李奶奶喂了一粒药丸。
“你奶奶应该是前一阵下雨的时候淋雨凉着了，所以风寒入体，没能得到及时有效的诊治，才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个药，只能将你奶奶咳嗽的毛病抑给治好，连吃三天。三天后你再跟我拿些调养身体的药，要不然你奶奶还是起不来床。”田有幸交代道。
说白了，李奶奶是风寒引起的肺炎，幸好是慢性肺炎，否则早就没命了。
李娃小心的接了药瓶，扭捏了下终是鼓起勇气道：“田姐姐，我们家没有粮食，我……”
原来是断了粮呀，田有幸大手一挥，指着院外那担子东西，说：“正好我带来了不少东西，就给你们应应急吧。”
李娃是个有骨气的小娃，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接受田有幸的东西。他抿嘴想了想，最后狠狠心做了个决定。
他抬起头，睁着那双复杂而坚定的眼睛，认真无比道：“田姐姐，我跟奶奶卖身给你们家吧。我奶奶年纪不算大，能做很多的事情。我……我也会做许多的事，我一定不会给你们家添麻烦的。反正你们家也需要下人。”
额
使奴唤婢什么的，田有幸不是没想过。尤其是每次见到田张氏她们辛苦劳作的时候。
可是她想买的，可不是村里的人。
“你为什么想卖身进我们家？”田家也不是什么大户，田有幸有点儿想不通。“你是想报恩？”
李娃摇头，一张坚毅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愤慨，眼中的仇恨浓郁成灾。他咬着牙颤声说：“我是为了报仇。田姐姐，我在你们家能学到更多的本事，才有能力去报仇。放心吧，我不会去送死，毕竟我们家只剩下我一根独苗苗了。我只是想学了本事，然后帮你们出主意打海盗。”
事实上李娃是在上次田有幸组织打海盗时，就生了这样的念想。
当时她被护在中间，看着那群恶贼一批接着一批倒下，他心下不知有多畅快。那些人殒命的同时，也让他那仇恨扭曲的心灵得到了某种洗涤。
当时他就想，他要是有田有幸那样的本事，有她那样的能力，他又何须怕那些个海盗，又怎么会遭受那样可怕的事情。
他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玩伴被蹂躏致死，却无能为力。
“想学本事也不一定非得卖身呀，”田有幸想劝一劝这个固执的孩子，“你自己也说，你是你们家的独苗苗，你怎么……”
田有幸话还没说完，李娃就打断道：“田姐姐，李娃就算买了身成了奴才，那也依然是李家的子孙。我卖身，那是因为我不想让奶奶再为我受苦，而我是真的没有什么本事，能带着奶奶活下去。姐姐，你买了我们跟奶奶，也算是救了我们。我跟你学本事，等我长了本事就能帮你对付那些难产的恶贼，也算是报答了你们家，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么？”
“哟，你还知道一举两得呢。看来是我小瞧了你。”田有幸本想问李娃是从哪里学来的，临了她却刹住了话头。
被抢去海盗窝之前，李娃只是一个乡野小娃，别说念书了，就连自己的大名都没见过是怎么写的，跟村里所有的孩童一样顽劣捣蛋。
可见，那一举两得的成语，是李娃在海盗窝了学的。田有幸没有揭人疮疤的嗜好，自然就没问。
李娃似乎也回忆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却没过去那般愤怒偏激，反而颇为从容的说：“因为记挂着报仇，所以存了心要学点本事，当时就想尽办法学了点东西。”
为了学点字，他不知受了多大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