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眼前这沉重的大门打开，外面的世界和自由开始向他涌来。
七年了，高墙内的一切终于变成了历史。
走出那扇大门，男人摸了一把头发已经冒出不少头发的脑袋，随手将带出来的一包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小伙子，你这些东西不要了吗？”
男人木讷的转过头，看着环卫工，足有一分钟才反应过来：“不要了。”
环卫工大爷早就见怪不怪了，他负责这条街的卫生好多年了，每一个从里面出来的人表情不尽相同，唯有呆滞。
看着小伙子的神情，这在里面至少也待了五年。
“年轻人，浪子回头金不换，别再做违法的事情了，你还年轻。”
“我还……年轻？”他进来的时候已经二十八岁了，进来了七年。
年轻？青春？早就没了。
“对，你还年轻，我……在这里面待了二十年，出来之后就一直在这边做环卫工，就算去扫大街也不要再做违法的事情。”
“谢谢，大爷。”
他还年轻吗？可是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唯一的母亲也在他服刑的第四年患病去世了。
马路的对面，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配短裙的女孩捧着一束花在等红灯，洋溢的青春是陆煜城最不敢面对的。
他低下了头，看着自己一身朴素的衣服。
进来的第二年，那个曾经说等他出来会归还他曾经打拼下的一切的人也被抓了，因为情节严重，被判了无期。
陆煜城等于是什么都没有了，一切的一切。
“城哥。”
陆煜城抬头才发现，绿灯还剩5秒，看来只能等下一个了。
“城哥。”
城哥？在他进去之前也有一群可爱的小朋友喜欢喊他城哥，那些小朋友现在应该都已经长大了吧。
“城哥，你怎么不理我？”
手臂突然被一股外力扯动，陆煜城动作迟缓的转过头去，扯动他手臂的是刚刚对面那个青春洋溢的女孩子。
“城哥，你怎么不讲话？”
“你……是在跟我说话？”
程嘉言心疼的厉害，眼前的这个人哪里还是曾经她意气风发的陆煜城。
眼前的人目光呆滞，行动迟缓，语速也很慢，像是一个智商跟不上动作的人。
程嘉言努力的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爸爸说刚出来的人，尤其是在里面待久的人，很多方面都会表现的很迟缓，简而言之就是傻了些。
既然城哥能减刑，他在里面干活肯定很努力吧。
“城哥，我是嘉言，程嘉言，你不记得我了吗？怎么办？人家好伤心。”
记忆回溯，陆煜城记得程嘉言，L市刑警大队队长的女儿，不，是慕然的朋友，是……
回想起曾经耳边程队的那些话语，陆煜城看了看程嘉言，而后默默的将手从黎慕然的手中抽出。
“我记得，你怎么来了？”
“我……我当然是来接你的，城哥，我们以前，关系不是很好吗？”
“嗯。”
“城哥，我给你带了衣服，我按照记忆中你的身高买的，应该差不多大小，附近有宾馆，你去洗澡换新衣服吧。”
“不用。”
程嘉言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一定要镇定下来，不能冲动，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城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淡？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一般人出来都不会再穿里面的衣服，再说，我买的衣服你要是不穿的话，我也没有地方送，城哥……”
程嘉言的手再次攀上了陆煜城的手臂，紧紧地，做了十足的防备不肯松开。
“城哥，我不管，你跟我走。”
陆煜城没有办法，被程嘉言拉去了宾馆。
程嘉言给陆煜城买的是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的裤子，白色的鞋子。
衣服的尺寸意外的刚刚好，果然人还是要靠衣装的，当陆煜城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程嘉言眼前一亮。
她好像又看到了七年前的陆煜城，那时候的他，帅气俊逸，意气风发。
人看起来也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程嘉言从包中拿出了一个白色的棒球帽戴到了陆煜城那光溜溜的脑袋上。
“真帅。”
“……”陆煜城垂眸，苦笑，他腐烂的内里已经配不上这些衣服了。
宾馆的旁边就是餐厅，程嘉言将菜单给了陆煜城，陆煜城只点了一些清淡的菜，程嘉言接过又点了一些荤菜。
等待上菜的过程中，程嘉言从包中拿出了一张卡：“城哥，这个是阿姨留给你的，她怕她离开之后她的账户会被销，所以都存在我的账户上了，密码是你的生日。”
陆煜城视线落在了程嘉言面前的那张卡上，他没有接，只是目光呆滞的盯着。
“阿姨说，这些都是你给她的生活费，她没用上，阿姨不怪你，阿姨让你出来之后那这些钱做点生意，违法犯罪的事情这辈子都不要做了。”
这张卡在程嘉言手中四年了，她一直在等这一刻，面对陆煜城的这一刻。
见陆煜城迟迟都没有动作，程嘉言将卡放到了陆煜城的面前，轻轻的打开他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这是阿姨最后的愿望，城哥，你别让阿姨失望，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你大学毕业了吗？”
程嘉言摇摇头：“城哥，你忘了？我读的是八年的，明年连同博士的证书才能下来。”
“你很棒，嘉言。”
“城哥，你要加油，我要是能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我肯定会帮你。”
“你有男朋友吗？”
程嘉言抿唇，略微羞涩的笑了：“没有。”
“你该谈个男朋友，把注意力放到你男朋友的身上，知道吗？”
“……”程嘉言不傻，陆煜城的话中有话她听出来了。
“你跟慕然一样大，慕然二十五了，你也是了吧，别在我这个老男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终究，程嘉言还是没有忍住，眼泪滴落。
“我……就是喜欢老男人，我就是喜欢你怎么了？你嫌弃我吗？”
陆煜城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人，冷淡的视线不含任何的感情。
“我配不上你，你是个清清白白的很努力的女孩子，我只是一个有前科还一无所有的老男人，我何德何能配的上你你。”
这话听着十分的刺耳，也深深的刺痛了程嘉言的心。
程嘉言别过脑袋去，眼泪轻轻的，悄无声息。
“我也想过不要喜欢你了，在你进去的这些年我谈过一个男朋友，那个人对我很好很好，可是最后我发现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你，就连接吻的时候，我都把那张脸想成是你的，可最后我发现，我的想象力不足，没有人能替代你。”
“嘉言，你还是年纪太小了，做事不注重后果。”
程嘉言好好心情全部被陆煜城给破坏了。
她气的叉着腰站起来，指着陆煜城：“你嫌弃我你直接说好了，干嘛拐弯抹角的找理由？”
“我没有嫌弃你，你别冲动。”
“没嫌弃我干嘛还这么多理由？我丑吗？我配不上你?”
陆煜城对程嘉言的愤怒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嘉言，偏偏脑子里想不出来任何有用的办法来。
“没有，你很漂亮。”
程嘉言立马走到陆煜城的身边，强行将手塞进了陆煜城粗糙的手中：“那就这么决定了，我是你女朋友，我可是阿姨认定的儿媳妇，你难道……”
顿了顿，程嘉言觉得拿一个往生之人做文章很不好。
她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再说。
“程嘉言。”
“别问我，我不后悔，我没有冲动，我就是喜欢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我喜欢的就是你陆煜城这个人。”
伴随着话语收尾的，是程嘉言急促的吻，落在陆煜城干燥的双唇上。
这一刻，她等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