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被他掷在床头柜上的杯子，又转头看向他，他眸微微垂着，脸色还是苍白冷淡，她唇角努力扯起一个笑容，“我给你拿粥。”
得不到回应，她转身，唇角努力扯起的笑容瞬间凋谢，咬了咬唇，满脸苦涩，大步往保温柜走去。
从保温柜里拿了粥，又走回他床前，这短短一段距离，她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笑着把粥盒和勺子递给他，他刚刚的怒气她懂，他想自己来，那就随他。
粥盒刚着桌面，有人从门口进来了，动静不小，两人同时往门口看去。
看到进来的人，宋漪目光一闪，立即收回了视线，微一垂眸，脸上所有的表情收敛，在床边的椅子上缓缓坐下。
夜易面无表情看着一路拄着双拐用力往他这边行进的人，是莫语。
看到他坐在床上，莫语一脸惊喜，拄着拐的步子也加快，“你醒了！你总算醒了！”声音开始哽咽。
夜易沉默的看着她靠近。
等她到了夜易床边，宋漪抬眸，就见她双拐一扔，把餐桌往后一推，一下坐在床边，扑上去一把抱住他。
她急喊了声：“你轻点！”
眼立即转到夜易脸上，只见他眉头微微一皱，一定是被莫语弄疼了。
她心口一揪。看到夜易看自己，她又淡淡撇开眸。
莫语却好像完全没听到她的话，只紧紧搂着夜易，埋在他胸口呜呜咽咽，“你终于醒了……你要是有事，我怎么活？……要你不要管我的……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一个没用的人……不值得你拿命来救……不值得！”
她已经泣不成声，好像是要把这些天的担惊受怕全部宣泄出来。
她这个样子，让夜易眉头拧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轻轻推了推她，也推不动，只能任她抱着，低道：“我没事了，救你是应该的。”他还欠她一命，这样不知道算不算还了。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可跟她说的。
莫语伏在他胸口直摇头，眼泪像泄闸的水，“看到你那个样子……我当时的念头就是……真的不想活了……呜……”她压抑了太多天，终于可以痛快哭出来。
夜易只能勉强劝道：“命是最珍贵的，不能轻易不要，我既然把你救回来了，你就要好好活着，不然，我花那么大力气，都白费了。”
莫语埋在他胸前拼命点头，断断续续的哭，“嗯……我明白，我明白了……我会好好活着……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她紧搂着他就是不愿松手，这让夜易也无可奈何，看了眼一旁的宋漪，她垂眸笔直的坐在那，面无表情，仿佛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分明在她冷淡的脸上看到了不情愿，可她却没有阻止。
她在想什么？
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垂眸看向还伏在他身上抽噎的女人，轻拍了拍她肩，“别哭了，你自己身体也还没好，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先让他从自己身上起来再说，漪还在边上看着。
莫语不答话，也不动，只继续在他身前抽噎着，他也不好硬推她，只好皱眉等她平静。
俩人抱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嘘寒问暖，这让宋漪心里闷得难受。
这几天莫语毫无顾忌的来来去去，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就真当她这个活人不存在？
不想看他们这么搂搂抱抱，但自己插进去好像真的很不合宜。
她又不想走。为什么要走？她才是夜易的妻子。守在他身边是理所当然。
过了一阵，抽噎声渐小，莫语情绪平复了些，吸了吸鼻子，从夜易身上慢慢直起身。
好像这时才发觉，自己刚才太激动，没顾好力道就冲到他身上，赶紧扶着他紧张的左右看，“我弄疼你了没？”
夜易看她平静下来，也从自己身上离开了，这才松了口气，“没有。”
听到他肯定的答复，她这才放心，垂下抓着他的手，红着眼抬眸看他，眼仔仔细细在他脸上游移，“你脸色好差。”
夜易淡淡一笑，“病人脸色怎么会好？”
她忽的又一脸紧张，“你被那么粗的木头砸到，真的没事？”她还是不放心，当时那个场景，夜夜把她从梦中惊醒。
她这话让一旁一直像个隐形人的宋漪脸色变了变，她干嘛要问这个。
迅速抬眸看向夜易，见他漆黑的眸闪了下，却脸色如常的淡一勾唇，“没事。”
她心中一疼，他瞒了莫语。但这事是能瞒得住的吗？
她淡淡撇开眸，就听莫语放心的松了口气，“那就好。”
然后又是关心的一句：“你吃过东西了吗？”
她心中一堵，本来要吃的，被你一来全搅合了。
还不等夜易答话，她一扭头看向莫语，“他还没吃。”
她一句话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夜易抬眸看她。
宋漪跟他对了一眼，他漆黑的眸中情绪难辨，她现在也无心去猜。
目光一移，落在莫语身上。
莫语像是刚发现她这个人，扭头看她，宋漪指了指她身后的移动餐桌，“吃的已经被你推到一边了。”
自己不妨碍她嘘寒问暖，诉衷肠，关心救命恩人。但关于自己丈夫身体的事，她必须管。
莫语惊愣的往身后看去，这才看到被自己刚刚顺手推到一边的东西。
赶紧从床边起身，伸手把移动餐桌拉过来，工整的放在夜易面前，“你赶紧吃。”紧盯着他。
夜易微皱眉，看着面前的那盒粥，她们俩在这盯着，让他怎么吃？
宋漪好像能读懂他心思似的，还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她便一言不发的从椅子上起身，转身往屋外走。
她不想再这么待下去，莫语也赶不走，索性眼不见为净。现在争来争去毫无意义，让他赶紧恢复，才是最重要的。
夜易抬眸看向她后背，心口发闷，她为什么要走？
她才是最理直气壮的人。
等她消失在房门口，他收回目光，看了一直紧盯着自己的莫语一眼，淡淡垂眸，“你先回去休息。”
“不。”莫语拒绝得很坚决，“我要陪你。”
这让他心烦，夜易拧眉，“莫语，你不要闹。”
“我没闹。”她又在餐桌后的床边坐下，“等你吃完我再走。”
她话都说到这，他也没法再坚持赶她走，只能默不作声的拿起勺子，舀起粥往嘴里送，心思却在那个已经看不见的女人身上。
她还真是有气量，就这么把他跟莫语两人留在这。
他倒想问问，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心里憋屈，只能大勺大勺把粥往嘴里送。
但又不能对她说太严重的话。
只好耐着性子，“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要是觉得你麻烦就不会救你。”
莫语睫毛颤了颤，缓缓抬眸看他，嘴唇轻轻翕动几下，“那你为什么要赶我走？我只不过想多陪陪你。”
夜易心烦的皱眉，“莫语，我不是赶你。你来看过我了，我没事，你自己身体也还不好，就得去休息，不要在我这浪费时间。”他淡淡撇开眸。
“可是我不觉得是浪费时间！”莫语激动的看着他，“你拿命救了我，我难道不该照顾你吗？”
“莫语！”夜易眸一沉，直盯着她。
他眸中的愠怒和凉意直袭到莫语身上，让她一僵。
“我救你没有别的意思，是因为我该救。我欠你的，哪怕是这条命都赔给你，我也不觉得可惜。但这仅仅是因为我欠你。”不跟她说明白是不行了。
“如果我的命真没了，我会后悔，不是后悔救你，是后悔我没有时间再照顾漪和宋夜。”他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也够清莫了。
冷静的看着她怔愣的脸。
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莫语一时间没回过神，只凝固的眼中渐涌上一股水雾。
红着的眼微微一垂，盖住了眸中泪光，片刻，她轻微的声音传来：“其实你不用说得这么清莫，我都明白。我也并没有觉得，你救我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我知道，照顾你的事轮不到我。我只不过是想做我想做的事。”
夜易拧眉看着她，眸中讶异一闪而过，他没料到莫语会说出这番话。她这是想通了？
莫语睫毛颤动几下，继续道：“你救了我的那刻开始，我就决定要做回以前的莫语。”
缓缓抬眸看向他，眸中的点点泪光还在闪，“我不会再强求什么，只要你好好的就行。所以，你也不要拒绝我的好意，让我做点能让自己心安的事。”
她这样通情达理又柔柔软软的态度，倒让夜易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拒绝。
微皱了下眉，只道了句：“如果你能想通，做回以前的莫语，那当然最好。”没料到，自己救她这命，能换来她这句话，那也算值了。
他也能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
莫语含泪对他一笑，“我做回以前那个莫语，你开心吗？你不是说，你记得的都是我美好的样子，那你现在看到过去那个莫语了吗？”
她恬淡温和的样子，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莫语，久别的模样，他心中竟有些微酸。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害她在床上无知无觉躺了两年，醒来后又性情大变。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就算对她没有爱情，也担负着责任。
如果她能放下以前，好好的过日子，他肩上的这个担子也可以卸下了。
淡道：“不要管别人开不开心，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开心。恨人并不好过，这个你应该比谁都清莫。”
莫语微垂眸，目光微闪，没错，恨人的痛苦她深有体会。
知道他不爱自己，爱上了宋漪后，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恨了。
那种心尖上的煎熬和痛苦，还有被迫的扭曲，让她喘不上气。
她不甘心，她恨，她怨。
把一切的错都加诸在他跟宋漪身上，要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痛苦。
她恨得筋疲力尽，可最终得来了什么？
却没想到，在她做了那么多伤害他跟宋漪的事后，在自己性命垂危的那刻，他义无反顾的冲进火海，用他的命救了她。
在看到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对她所有的呼喊都没有回应时，她身体仿佛被撕扯开了，那个一直盘踞在心里的怪物被弹了出去。
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
她只要他好好活着。
之前那些因爱生恨做出的种种不堪，在那一刻搅碎了她。
她为什么要做那些无谓的事？
看他痛苦，并不是她想要的。
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也好。
所以，她不想再恨了。
这些日子，她日夜祈祷，祈祷他醒过来。只要他醒过来，她就还是过去那个他心中坚强、勇敢、善良的莫语。
把所有的事都想通后，心中真的平静很多。
她缓缓抬眸，看进他眼底，“夜易，谢谢你救了我，也救回了以前那个莫语。”
她漂亮的杏眼，在这刻清澈得不染一丝尘埃，也触到了夜易心底。
他知道，过去那个莫语真的回来了。也许她还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这种改变，但她终是回来了。
他淡然勾了下唇角，“不用谢，应该的。看到你这样，我也放心。”
他当初答应秦耀武的事也算是有了交代。
这事他一直清莫的记得。
秦耀武住院时，最后同意自己跟漪在一起，但担心莫语。自己答应他，尽所能的让莫语好起来，不让她再去做傻事。
现在也算是做到了。
两人平心静气说了这么多后，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
不再紧绷，不再防备，轻松很多。
莫语说了这些话，如释重负，缓缓从夜易床边起身，弯腰拾起歪斜躺在地上的双拐。
夜易静静看着她。
她拄好拐，对他微微一笑，“我回去休息了，你也好好养着。”
夜易平静的点了下头。
她又笑着看了他一眼，转身，拄着拐慢慢往屋外走去。
夜易目送她出了屋，收回目光，静靠在床头。
这块心病放下了，但那个淡然把自己跟莫语甩在房间里的女人是怎么回事，他得弄清莫。
他想的那个女人，此时正坐在外屋沙发上看杂志，仿佛屋内发生的事与她无关。
听到内间门口有动静，她从杂志上抬头，看到莫语出来了，依旧是没给自己正眼，目不斜视的直接往门口走，留给自己一个挺得笔直的后背。
她淡然的目光落在她挺直的后背上，眸中微闪。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她，但这几天她看都没看过自己一眼，她也就无心去问。
但那件事情，始终盘在心里，她想知道个结果。
眼看莫语就要走出门口时，她出声叫她：“莫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