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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 周瑞家的就转了回来。

“二『奶』『奶』,那玛瑙碟子?”她小心翼翼地问。

上个月, 二房院子里曾经打碎了一个玛瑙碟子, 二『奶』『奶』当时恼火得很。库房说这样的碟子只有四个,二房院子里得了一对,大房院子里一对。恼的二『奶』『奶』说打碎碟子的那个二等丫鬟, 卖了她都不够买碟子的。不过最后还是只敲了她几板子, 让她以后长长记『性』,做事多仔细点、小心点,没把人撵出去,算是留了那丫头一命。

现在太太想起过问这事来?

“慌什么。先摆饭吧。”王氏嗔怪周瑞家的。

婆婆生气,把孩子送回来让自己带, 自己带就自己带呗。她心里念着自家夫君, 少不得以后还得把孩子再接回去的。

从知道婆婆不是和自己生气,而是很可能是因公公取消寿宴而恼火, 她就不在意了。自己的屋子里是碎了一个玛瑙碟子,但那也不是故意砸了七个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谁砸了那六个碟子,谁自己着急去吧。

咦?不对啊!当时库房送碟子过来时,可说大房二房各一对的。

有好戏看了。

王氏抿抿嘴,笑着给儿子布菜。贾珠乖巧, 母亲给什么,『奶』娘喂什么就吃什么。

贾母午睡起了就看帐。她这人的记忆力不说是过目不忘, 前后的帐本, 对照着一看, 这账上差的银子,半年可也要小千两了。接受这么一个烂摊子,让她越看越烦。等到下午的申时快尽了,还没等到赖强家的来回话。

范得她推了帐本吩咐人,“鸳鸯,你带几个婆子去库房,把管库的、记账的都叫了来,记得把他们的账本子都抱到花厅去。”

气大伤身,这样烦躁的情绪不利健康,得赶紧找个发泄口了。

给脸不要脸的。

贾母自觉给了赖强家的够充裕的时间了。

赖强家的上午除了贾母理事的花厅,就在忙。忙着与那些商家退寿宴订单的事儿。可忙了大半天,打发家里的奴才去跑了一圈,得的回信都说为荣国府的寿宴备足了货,就没一家肯松口,都咬着自己听了赖家的备足了东西。

内宅又有小丫头过来传话,说是太太把二房的孙子、孙女,都送回去了让二『奶』『奶』带了。她抓了一把果子打发了送信的小丫头,思量了一会儿,她直觉地认为,这是太太对取消寿宴不满了。

——查砸碎的玛瑙碟子是假,要借机下外面帐房的脸面、让国公爷得考虑再请帐房先生,给国公爷添麻烦才为真。

可换帐房那是那么好换的,最后寻访帐房的差事,还是得落到自己当家的头上。

唉!国公爷也是的,太太好好的整寿,悄没声儿的说不办就不办了。太太倒不能把国公爷怎么地的,可太太生气了,这一府的奴才就都没得好日子过了。

赖强家的愁了要立新帐、又愁换帐房的事儿,最愁的是怎么支应开商家那边的事儿。

——说不要了?用荣国府的势,不是压不下人,可那同时也砸自己夫妻在荣国府的说话份量呢!

要是别的时候,太太不这么生气,自己可以转着话说为了太太生辰,早早就与这些铺子定了货,太太或许也就认了那些东西。

可太太认准了那玛瑙碟子,自己伴了四十多年的人,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气吗?不把玛瑙碟子先抖落清楚了,再和她说商家的事儿,掉回头她一准认为自己藏了心眼儿……

她有点后悔拿了那几个碟子了。

贾母等到库房的人来了,直接就问:“库里的玛瑙碟子,是哪一房谁领去用了?”

那管库的和记账的都一愣,太太何时问过这么久远的、这么细小的事情了?

管库的就说:“大『奶』『奶』、二『奶』『奶』那里都送去过。因太太屋里的姑娘说太太更喜欢白玉的,就没送太太的屋子里。”

“玳瑁、珊瑚,你俩分别去问问你大『奶』『奶』和二『奶』『奶』,她们院子里是谁去领的碟子,领了几个?砸碎了几个,把领的人、砸碎碟子的人都带来。”

俩丫鬟应声出去。

“那玛瑙碟子,府里买了多少个?碎了几个?”

贾母这话一出,库房那俩就知道是事发了,吓得噗通一声跪倒,连声认错哀求饶命。

等到玳瑁和珊瑚回来,跟来的不仅有丫鬟,还有大房夫妻俩,二房的王氏为了看热闹也过来了。

贾母看着年轻的贾赦进来了,心里舒服了许多,这还真是三辈子有缘啊。她可不知道贾赦陪张氏过来,是怕她做婆婆的『揉』搓他那宝贝媳『妇』呢。

贾赦待人坐好了,看向地中间跪着的俩人问道:“母亲,这俩奴才是怎么了?”

贾母笑笑,“恩侯,你来问问吧。”

贾赦一愣,母亲这样说话的口吻、语气,怎么与素日不同?倒与太子挺像哦。

库房那俩一见贾母把事情交给了大爷了,再不敢有半点欺瞒,三言两语就把事情都供了出来了。

“太太,大爷,不是奴才要拿那玛瑙碟子,赖强家的给了不敢不接。那么贵重的东西,奴才拿回去也不敢用,还得小心地收着。”

二人一边说一边觑着贾母的脸『色』,见供出大管家的媳『妇』是同谋,贾母的脸上丝毫不见恼怒,只轻敲帐本,示意二人继续说。

贾赦却是一拍案几,厉声喝道:“好一个监守自盗。”

吓得俩人堆成了一团。

“母亲,可要把赖强家的叫来,对质一番?”

贾赦知道赖强家的是母亲的陪嫁出身,是母亲最得意的心腹人。多事之秋,他外面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没空花在为内宅的几十两银子,惹得母亲为陪嫁做出“生病”的事故来,免得伺疾的时候又要磋磨张氏。

“嗯,叫来吧。那刁奴,是越来越贪婪了。十个玛瑙碟子她能这样自作主张地分配了,感情这国公府得把他赖家当第一份奉养呢。”

贾母这话震惊了屋里的所有人,贾赦狐疑地上上下下看了自己母亲好几眼,这是中邪了?平日里谁说一句她院子里的那个不好,都会甩几天脸子的

“恩侯,你这么看朕,咳,咳,怎么有话要说?”

贾赦摇头,心里只觉得母亲奇怪。他转而继续『逼』问库房那俩奴才,没一会儿的功夫,赖强家的就立即被“赤/『裸』『裸』”地扒光了。

不等赖强家的进来,贾母就摆出一种万念俱灰、气愤不已的神『色』,恨恨说道:“我竟不知府里的大管家和管家媳『妇』是这样欺骗我的。恩侯,你带人过去把那些东西都‘找’回来。”

这找回来?

怎么找?

贾赦就犹豫了那么一下子。

“恩侯,我叫不动你了?”贾母追问了一句。

贾赦只觉得顺着脊梁骨往上冒凉气,母亲这神情和阴恻恻的语气,快与太子重叠了。他下意识站起来应了一声。

“怎么会?”看着居中而坐的母亲,定定神说道:“母亲,儿子是怕东西‘找’回来了,您更生气了。”

“去吧,赶紧的过去,天快黑了。东西找不回来,你就不用回来了。”

贾母摆手,赶贾赦出去。

张氏有点着急了,她轻轻地说:“夫君?”

“张氏,你留这里帮我抄帐本。”贾母一看贾赦那不放心的那小模样,就觉得辣眼睛。哼,我还能吃了你媳『妇』不成?

“恩侯,你快去办好了事,再回来接你媳『妇』。”

这就对了,这才是自家老娘对自己、对张氏的态度呢。

贾赦赶紧安抚地看了张氏一眼,抄帐本就抄帐本吧,妻子写字是没什么担心的,总比老娘闹病要人伺疾、借机磋磨人好。张氏知道丈夫的担心,赶紧点点头,看得贾母简直在心里要为这夫妻二人点蜡,当着婆婆的面,你们情谊深深的,好麽?

贾赦与赖强家的走了一个碰头。

赖强家的赶紧给贾赦行礼问安,心里却道糟糕,太太素日看大爷总觉得不顺气,大爷神采飞扬的,别是大爷又气恼了太太吧。

不知道二爷在不在屋里,有二爷在,还有个帮忙哄劝太太的。

贾赦看赖强家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他轻哼了一声,“等你进屋了,就知道惹恼太太的是谁了。”

贾赦边走边笑,越笑越开心,越笑越解恨。他知道赖家的一直在母亲跟前捧着二房,也没少在母亲这里下蛆。哼,一会儿有你们姓赖的好看!

贾赦点齐了自己的长随、护卫,又多叫了几个平日惯爱往自己跟前凑的奴才,也不说去哪里,带人往外走。

荣国府的正大门,一年打开的次数都有限,正门边的两侧门一进一出,互不相扰。贾代善带人进门,恰好贾赦带人出去。

父子俩就在大门洞那里错开了。

贾代善在心里叹气,唉,自己在养心殿看圣人阴沉了一天了,回家还躲不开朝廷这些事情。儿子这么大了,不听说,实在不好扣留住府里的。也不知道长子这个点儿出去,又是要去找谁的。

可是找谁能有用呢?我的傻儿子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