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焯态度的微妙改变，贾琮当然注意到了。对此，他倒也没有觉得不妥。
人的尊严是自己挣来的，而不是靠别人给的或者施舍的。施舍的尊严就不叫尊严了。
李焯将贾琮热情的迎进余庆宫，两人在书房坐下。服侍的宫女给两人倒上香茶之后，便退了出去。
书房里就剩下了李焯和贾琮两人。
“贾琮，这次我找你来，主要就是为了增援高丽之事。朝廷已经定下了以李牧宇为主帅，袁大烔为副帅，派去增援的自愿军为五万人。都是从京畿周边抽调的精兵悍将。不日就会通过海路开拔到鲁东，在那里稍作休整后，便会按照你之前建议的增援高丽。
原本我是想跟着一起去在鲁东这边督战并协调粮草补给诸事。但没想老大李滳却是先一步抢到了这个差事。父皇已经同意他跟随自愿军去往鲁东，督导自愿军增援高丽，协调后方军需粮草。这等于就摘了我们的桃子了。当初提出增援高丽之策的可是你。没想到却是被老大抢占了先机。若是他这次督导粮草协调后方有功，回朝之后，对我将会是个很大的威胁。毕竟，至今父皇都还没确定下太子人选。”
李焯早已将贾琮当作了心腹，因此，这番话说出来倒也没有什么特别顾忌的地方。
贾琮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大皇子会横插一杠。当然，即便没有大皇子插jin来，李焯也不一定能去得了鲁东。但现在大皇子插jin来，还真有摘桃子的事情。
这次增援高丽，与其说是支援属国，还不如说是与北庆国的作战。北庆做为大坤的心腹大患，若是能够在这次增援高丽之战中成功将其击败，无疑是天大的功劳。到时候，李滳这位大皇子做为居于背后的大功臣，当然在威望上很可能就会压过李焯这位五皇子。
李滳生母的娘家是景田侯裘家，只是他的生母在他两三岁的时候就死了，当时的太子妃看他可伶就接手过去养大，但皇后在他十来岁的时候也死了。连着死了两个养他的“母亲”，这名声可不怎么好，但后来永顺帝登基后，追封已故的太子妃为皇后。
皇后生前也没有留下子嗣，大皇子勉强也算得上皇后的儿子，嫡出，再加上是永顺帝的长子，这点也站着天然的优势。
在夺嫡之路上，毫无疑问这位大皇子是李焯的最大拦路虎。
之前因为大皇子显得很低调，也没表现出什么过人的天赋，而满朝上下也都非常看好五皇子，再加上五皇子生母牛家镇国公的强势，当然大家都非常看好五皇子。
只是这次永顺帝居然答应让大皇子去鲁东督战，这举动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李焯当然能够品出这里面的不寻常，所以马上就派人将贾琮这位自己的头号心腹召进宫里来。
“大皇子本人我还没有见过，所以对大皇子还真不好妄下结论。不过，这次他能随军去鲁东督战，这点确实非同寻常。即便是大皇子辛苦求来的差事，但也说明了他在皇上的心目中还是不同一般的。若是这次增援高丽的自愿军大胜，那么他就是大功臣。在威望上就可以殿下你一争高下了，甚至可能还要高过殿下一些。
毕竟，殿下迄今被人称道的功绩也就是赎回了落难北庆的几千子民。这功劳固然也算大，但肯定比不了军功的。而且还是大胜北庆的军功。”
贾琮这番话也是实话实说。在这时代，你救一些平民百姓还真算不上什么大功劳，完全比不上救一个大官，更不用说在军事上大胜敌国了。
贾琮猜测，可能李焯最近这段时间表现得太过活跃了，引得大皇子那边也不敢再继续低调了。因为若是再低调，这太子之位很可能真的就要落在李焯头上。
之前大家还可能因为李焯年纪还小的缘故，不好提册立太子之事。但现在李焯的种种表现，早已向世人证明他的心智早已成熟。完全可以履行太子的职责。
甚至可能朝中已经有官员上折子谈及此事了。
所以，大皇子那边就坐不住了，兵行险着的虎口夺食，弄到了前去督战协调自愿军增援高丽的战事。
李焯听完贾琮这番话，面色凝重的点头道：“你之前提的那些计策都是非常好的。很有可能真的打退北蛮入侵高丽的军队。到时候大皇子挟胜而归，朝野上下的威望肯定大过我。若是再有几个大臣支持，册立太子，也就理所当然了。父皇登基快十年了，太子之位不可能一直这么悬空下去。更可虑的是，皇爷爷那边好像对大皇子也是相当满意。若是册立大皇子为太子的话，皇爷爷那边可能也不会反对。”
贾琮有些诧异道：“太上皇那边居然对大皇子也很满意？”
李焯皱眉道：“是的，老大此前一直很低调，但一直都很孝顺，天天过去给皇爷爷皇奶奶请安。即便后来出宫立府了也一样，风雨不辍。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他们送。长年累月下来，水滴穿石，再加上他是个能说会道的。两位老人家自然也就对他越来越亲近了。”
贾琮原本对这位大皇子还真没有太在意，但现在一听他居然能做到如此，心中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大皇子今年应该有二十一岁了，即使他十六岁出宫立府，如今也有五年的光景了。虽说他的亲王府肯定距离皇宫很近，但这刮风下雨，甚至下雪的每天过来进宫来给太上皇和太后请安，真的非常可以了。换了贾琮，他肯定做不到。这不是孝顺不孝顺的问题，而是坚持的问题。
大皇子如此坚持，就说明他意志非常的坚定。意志这么坚定的人，你觉得他会是普通人，或者小角色吗？
当然，若是他出手的话，有系统帮忙作弊，这位大皇子再牛逼也是没用的。因为他能帮忙五皇子未卜先知，在大皇子之前就能步步抢占先机。大皇子还怎么玩？
不过，眼下的话，贾琮还真没有下那么大功夫帮李焯的想法。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即使他帮李焯夺嫡成功，也不一定对他带来多大好处。反而可能给自己招来很多敌人，甚至可能会引起太上皇和皇上的忌惮之意。
一个太聪明太厉害的臣子可不是做皇帝的福气。太上皇或者皇上，说不定在李焯登基之前，就将他这个隐患给扼杀了。
所以，他干嘛非得全心竭力的帮李焯？
当然，李焯怎么说跟他现在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大家也早就将他当作了李焯的忠实走狗。他跟李焯的关系也算得上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若是大皇子当了太子，对他更加没有好处，反而坏处很多。
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能够想办法阻止大皇子李滳去鲁东。让李焯自然而然的成为太子。
“这件事已经完全定下来了吗？”贾琮追问道。
李焯面色沉重的点头：“父皇跟几位朝中大臣商议后，基本上定下了来了。提议的是兵部尚书戴化帧，其他两个阁臣都附议了。尤其是陆承望这位首辅。最后父皇也同意了。陆承望此前在册立太子一事上，一直都是没有表态过。这次却是突然同意让大皇子去鲁东督战协调后方，无疑等于表态他站在了大皇子那边。”
说完这话后，李焯不由面露忧愁之色。陆承望做为两朝首辅，在大坤朝堂之上影响是非常大的。他居然倒向了大皇子，这点让李焯可说是大惊失色。
贾琮安慰道：“这也不能表示他支持册立大皇子为太子。只要他没有这么明确表态，就有可能倾向于我们这边来。”
“计将安出？”李焯一脸期待的看着贾琮。
贾琮心里面翻了个白眼，不过看着他满含期待的眼神，还真不好拒绝，毕竟两人一直以来关系都很不错。贾琮如今也有很多借助他的地方。
“有关大皇子的情报太少了。我只知道他生母的娘家是景田侯裘家，如今裘家最厉害的人物好像也就五城兵马司的副统领吧？”
李焯点头道：“是的。景田侯的孙子裘良，如今是五城兵马司的副统领，地位不显，是大皇子的舅舅。他从裘家没有得到太有效的支持。反倒是皇后的娘家马家对他助力甚多。马家是江南大族，富甲一方，在江南那边名望甚高。他们马家祖上出过好几位进士，其中一位还做过阁老。如今，他们族里面更是出了一位皇后，即便已经薨了，但在江南那边的影响还是非常大的。
马家这些年在江南那边乐善好施，常常资助一些进京赶考的举子，其中不少如今就在朝中为官，在马家的支持下大皇子拉拢了大批来自江南的官员。之前我也没有太在意，但这次他突然搞了这么一出，我派人仔细一查，就发现了端倪。他背靠马家，这些年已经隐隐掌控了江南的官场，朝中也有一大批来自江南的官员暗中支持他。另外，陆承望就是江南人。他老家就是临州，他们陆氏一族如今在江南也是一大族，在前不久他的侄孙女嫁给了马家的嫡孙。这江南两大家族算是正式联姻了。”
贾琮听了一阵无语。在这时代，联姻无疑是最牢靠的政治联盟了。就像是在上个穿越事情，大夏朝跟西秦联姻，而后西秦也就没有再攻打大夏了。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最和平有效的合作方式。
也难怪陆承望会倒向大皇子那边，换了他自家跟大皇子沾亲带故的，也肯定倒向他这边。
也难为李焯居然将这种事情都一下子查清楚了。不过，想必应该不是他自己的能力或势力，而是应该借助了镇国公府那边的关系。
“这就难办了。”贾琮直说道，“陆家既然跟马家联姻，马家又是完全倒向大皇子的，那么陆承望这边看来也确实是倒向大皇子了。”
李焯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沉着脸问道：“你有没有办法，破坏掉他们两家联姻，或者让陆承望保持中立或倒向我这边？”
李焯这还真是高看他了。这种事情即便有系统帮忙作弊，操作起来也是相当麻烦。他才不愿意这么去做。
“如今他们两家已经联姻，还如何破坏？何况他们远在江南，即便派人去破坏，这边大皇子去鲁东也来不及阻止了。为今之计是阻止大皇子去鲁东才是关键。其余的，就先放到一边。”
李焯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对。只要阻止他这次去鲁东，他就没有表现的机会，更加没有军功。你有什么办法？”
贾琮沉吟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有些阴损。”
李焯双眼不由一亮，连忙追问道：“什么办法。只有有用就好。”
这还真是夺嫡无兄弟了！即便是李焯这样看起来彬彬有礼的少年，在面临夺嫡之争的时候，对自家同父异母大哥也是毫无心软。
贾琮故作迟疑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道：“我此前听说大皇子的母妃在他一两岁的时候就死了，后来皇后接过去养，在他十来岁的时候也薨了，这是天生克父母的命格。若是他此次出征鲁东，有可能会继续他的克父母之命，与皇上不利，与朝廷社稷不利。”
李焯听完这话，不由瞪大了双眼。拿大皇子已死的生母裘妃和皇后说事，这确实是有些阴损。继而传扬他克父克母的命格，更是阴损之极。在这封建时代，这种事情是非常忌讳的，尤其还是在皇族。
大家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那么这位大皇子李滳就基本上已经宣告与太子之位无缘了。
即便这次不能阻止他去鲁东，但随着这传言的流传，他的夺嫡之路也就中断了。无论是太上皇和皇上，都不可能让一个克父克母甚至克国的皇子皇孙继承大统。
即便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他们肯定也不想去冒这个险，毕竟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比如李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