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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已走上山路,在迂回曲折中忽而上升忽而下降,只剩下昏黄的一点光线的时候,这群狼狈的打了败仗的人终于走进了一个纯朴的小山村。

村民们看到这一群因带血而显得有些凶神恶煞般的衣冠不整的人,都有些惊愕,愣愣地看着他们,正在奔跑玩耍的孩子们则吓得躲到树后去了,只探出一个小脑袋惊恐地看着。

钟致远的侍卫走上前去恭敬行礼,温和说道:“众位乡邻,我们是前瑞国太子钟致远殿下的人,刚在汝陵城打了败仗,如今天已晚,我们无处安歇,恳请各位收留我们住一晚,我们感激不尽!”

已经下了马的钟离嫣有些清醒了,在段老三的搀扶下听到这一席话不禁奇怪,这种时候说实话不怕危险吗?哪知村民中的一位老者出面了,他整理灰蓝色衣衫就要下跪,口里说着:“参见太子殿下!”侍卫赶紧扶住他,钟致远淡淡地开口:“老丈平身,不必多礼!”如此狼狈之下还带着王者的傲气。

老人家回身喊来村里有头脸的人,让大家安置房屋给太子殿下的人住。

钟致远被安排在了本村最富的人家,钟离嫣也被安置在了一户中等人家,其他人由于太多,都被送到了平时村里开会用的很宽敞的公屋里。

放松了下来,钟离嫣才感觉到右肩钻心地痛,也不知道止血了没有,反正衣服上全都是血,说不尽的疲惫,浑身酸软,头也闷疼闷疼的,钟离嫣倒在主人指定的屋中床上,一下就失去了知觉。

这之后,她一直都是在迷迷糊糊中度过的,头一直很痛,浑身难受,有时好象在冰冷的水里,有时又象被烈火煎熬。中间做了很多乱梦,仿佛被什么怪物追赶着,她没命地逃,但是手脚无力,怪物的利爪和大嘴总在她后脑晃动,他铜铃般的血红大眼发出凶光。钟离嫣的心脏突突地狂跳着,大口大口地喘气,浑身冒虚汗。什么人在用湿毛巾擦拭她的额头,她紧紧地抓住握毛巾的手,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有时那些在战场上被她杀死的士兵会苍白着一张脸凑近她,眼中没有瞳仁,对着她低沉地反复说:“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她惊吓得往后退,摇着头辩解着:“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退到后边碰到了什么东西,她迅速转身回望,又是一张苍白无瞳的脸,伸出干枯的手来掐向她的脖颈,她吓得向后倒去,嘴里喊着:“不要啊!!”

最经常在眼前出现的,是泰浩然那双沉痛锐利的眼,仿佛剑一般刺到了她的内心深处,他的脸,他的眼在钟离嫣眼前无限放大,一遍一遍重复着:“你有没有心?!你有没有心?!你有没有心?!”钟离嫣在这双眼前瑟缩起来,缩到了一个角落,抱紧自己的双肩,那句话在她脑海里雷鸣般的轰响,她实在受不了了,头痛欲裂,终于,钟离嫣双手捧着自己的头,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啊!————”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钟离嫣疲倦地睁开了眼睛,浑身散架了一般无力,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地上,看样子是上午。床边一张桌子,一个人坐在椅子里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撑着想起来,谁知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感觉口渴,就伸手颤颤地去取桌上的杯子,费了很大的劲,手才碰着杯子边,一颤之下,这杯子倒在了桌子上,里边的水流了出来,湿了睡着的人的头发和衣袖。

响声和冰凉感把瞅着的人惊醒了,他抬起朦胧睡眼,钟离嫣一看虚弱地说了声:“段三哥!”

此人正是段老三,他一脸疲倦,蓬头散发,胡子拉碴,衣服也皱皱的,他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向钟离嫣,露出一个带着倦意的惊喜的笑:“你醒了?”

钟离嫣很纳闷:“我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钟太子呢?大家等急了吧?”她一连串问了这么多问题。最后指了指杯子说了一句:“我渴了,可以帮我倒杯水来吗?”

段老三哑然失笑,圆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彩,一叠连声说:“好好好!我这就给你倒水!”他站起身来,右手从桌子上拿起暖壶,左手把刚才被钟离嫣撞倒的杯子立起来,倒了大半杯水,感觉有点烫,又从桌上拿了另外一个杯子,两个杯子来回倒换着水,直到温度合适为止,这才把钟离嫣扶起来,给她背后放了一个靠垫,并喂她喝了几口水。

钟离嫣精神恢复了些,看着这样一个外表粗犷的男子为自己做这些琐碎的事,很有些过意不去,于是道了声谢:“谢谢了!诶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段老三替她把被子往上拽,直盖到肩膀,然后在桌下的抽屉里拿了块抹布来把桌子上的水擦掉,边说:“你自从到了这里,就开始发起烧来,伤口由于没有及时处理也化脓了,这几天没少找附近的医生来帮你治。”

钟离嫣讶异地睁大了眼睛:“这几天?这么说我病倒了几天吗?”

段老三放下抹布坐下来,伸手抹了一把头发上的水,也抹了一把流到脸上的水,笑笑说:“可不是,这几天你总说胡话,有时候又喊又叫,烧总也不退,急坏了我们了!”

他没有说她发烧时总是紧紧攥着他的手,他说不出,他看了眼正在瞪着眼睛微张着嘴等他下文的钟离嫣,心想,就这几天,她都瘦了一圈了。他又抹了一把脸平淡地说:“钟致远他们很着急,他们想去投奔他们在其他地方的人,等不及你了,就留下了话,如果你病好了想找他的话,就去你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找他吧。”

钟离嫣神色暗淡下来,心里很歉疚自己不但没能帮成前太子,反而拖累他。她又端起了床杯,轻轻地抿了几口,有些不悦的样子。然后抬头望向正看向她的段三哥:“你怎么没跟他走?”